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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密室石门开启。

石门一开,立时把灯光数倍地返照。室内一时通明,四壁竟都是铜镜。辜浣先闻到一阵淡淡腥膻气味,心已一片冰冷沉了下去,举目看去,却见乐逾已脱下面具,脸色极差,月余第一次以真容与她沉默对视,眉锋浓重双目深刻,辜浣这时险觉他已长成了叫人畏惧的陌生男人,而萧尚醴……昏迷不醒,身上盖着衣物,灯光照去,脸颊嘴唇都透出几许不支的青白。

辜浣开口欲语,却说不出话,僵如泥塑木身,大错铸成,如何是好……满心皆是“小九”,他死前把小九托付给我,我却没有护住他。他容颜美丽,却自幼性情刚烈,最恨被错当少女,如今被药物所惑,受辱失身于人,他若醒来,怕是宁可寻死。

那左侧铜镜下俱是乐逾难熬时留下的汗水掌印指印,乐逾才迈出几步,那不可言说之处便有温热液体顺着大腿滑下。之前伸手不见五指,如今灯光明亮,就如其中耻辱一一现在眼前镜中,他被人设计,无法自持,犹如禽兽一般强行与萧尚醴交欢。衣下周身牙印指痕都在隐隐作痛,他胸中气血翻腾,辜浣手中所捧颀颀忽被一招而去,飞入乐逾掌中,剑气浩荡如雷鸣海啸破空奔来——辜浣惊惧掩耳,巨响之后爆声如雨,四面铜镜竟顷刻间炸开裂成碎片!

他盛怒之下尚且保得这密室结构毫发无损,铜镜爆裂不伤及辜浣,唯有萧尚醴安然熟睡。他不觉萧尚醴占了什么便宜,萧尚醴与他皆是遭人陷害,他自负武功高强除母亲外三十年来未逢一败,竟被小人如莫冶潜算计得逞,生平第一遭毫无还手自保之力,实为奇耻大辱!可该记仇的人早在事前被他亲手斩杀,能向何处发泄?

辜浣关心则乱,本是最观察入微的一个人此时竟看不出种种征兆。乐逾知她全心扑在萧尚醴身上,自己视她若亲姐,她却无暇顾及我,一番激愤已摧心肝,裂肝胆,纵是如此,仍无法坐视她惶惶不可终日,道:“我点了他睡穴。什么也不曾发生。”她幡然醒悟,要是逾弟为人设计侮辱了小九,绝不会有不曾发生任何事一说。

唯有……她颓然道:“好,是,并无发生什么。”这秘事至此——万幸是乐逾被……他无处追究息事宁人,他与萧尚醴尚可两全,而不是萧尚醴被……辜浣心里百转千回,本应庆幸,思及乐逾处境之艰难,只觉心如刀绞,掩面大恸道:“是我害了你,若你不来锦京……”

乐逾道:“事——已至此。”他周身又再滚烫,原来竟不只是情毒所致,而是先前妄动啮雪心法又在不能动弹时被萧尚醴……惊怒齐下,引得真气倒行逆转。辜浣见得乐逾的怒气,人言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宗师之怒,摧山填海,日月无光。乐逾转身而出,真气逆转却充盈,只是全身如炭火烧灼,辜浣窈窕单薄的身影急切追出,立即被侍女女官团团扶住,只见乐逾提剑纵身至湖边一翻,跃入冰凉湖水,她连忙不许人上前打扰乐逾,隔柳堤担忧望去。

史女官悄声问:“主子,拘住的人怎么处置?”拿住云雁起她同时命人深夜急袭,迅雷不及掩耳扣住了五年前将云雁引荐入府,佯充侄女,来往密切的仆妇一户。她一闭眼,面上哀戚,却打点精神善后,缓缓道:“九殿下偶感风寒,需安养几日。昨夜积玉斋中御赐旧物失窃,罪奴逃脱,被连夜擒获,男子畏罪自尽,女眷也不必送官了,依大楚律例,杖杀。”

却说另一边,延秦公主亦彻夜未眠安抚局面。先前口称请动宗师只是萧尚醴与她约定计策,一国之尊尚且不足以驱使宗师,何况手无实权的静城王?托她带来与静城王有以往私交的宗师弟子,假说请动宗师以震慑莫冶潜及磨剑堂诸武士,顷刻之间令众敌无暇深思,一旦生畏就再无拼个鱼死网破的志气。

她自事后不曾有功夫与聂飞鸾一诉衷肠,好容易到天明诸事暂定,便去了淑景画舫。聂飞鸾亦是彻夜未眠,妆容已残,闻说她到匆匆转头,午后窗下四目相撞,两两相望,险死还生共度了大难,却是相顾无言。聂飞鸾偏过脸去拭了一行泪,道:“你没事便好。”田弥弥惘然看着她,恍神如在梦中,忽地上前一握她颤抖的手,道:“姐姐,你可愿弹支曲子给我听?”

她有箭伤在身,聂飞鸾应劝她早回东吴会馆,换药修养,却无法开这口。只道是她身份卑贱,此后她入宫禁,怕是再难有交集,因此强笑推琴,为她弹唱一曲。

那歌声却是:晓窗寂寂惊相遇,欲把芳心深意诉。低眉敛翠不胜春,娇转樱唇红半吐;

匆匆已约欢娱处,可恨无情连夜雨!孤枕寒衾不成眠,挑尽银灯天未曙。

田弥弥听在耳中,真是黯然销魂,柔肠寸断,及到“孤枕寒衾”“挑尽银灯”一句,几要抬起头来,对她叫一句好姐姐,你叫我如何看得下去你一人垂泪到天明?造化弄人竟至于斯,她们同为女子,不能光明正大拜堂成婚,田弥弥心知虽会面不过三次,言浅情深,这茫茫世间多少门第才智相当的男子,可若能选择,她只愿与她厮守到老。然而她与静城王婚约已定,连盟已成,绝不能在静城王尚且下落不明,对他坦言相告前与旁人互通心曲。

这两人曲终更无话,忽听一个小丫鬟敲门,把她们惊了一惊,道是:“娘子娘子,有人……”那门一开,竟是乐逾一身湿透,提剑在外,改换真容后人不能识。田弥弥怔怔望他,从头到脚都是湿的,散发粘在面颊上,道:“大哥哥……”乐逾道:“弥弥,你先回会馆。”她察觉另有大事,只道:“好。”再望聂飞鸾一眼,狠心离去。

聂飞鸾暂将情愫放开,眼眶微红,却道:“妾身猜先生需先沐浴。”乐逾不反对,她便遣丫鬟备下。淑景画舫既是一艘水畔石舫,浴池亦是平整石料砌成,池横三丈纵三丈,石料莹白,水雾弥漫,岸边有低矮石栏杆与下池的石阶。

池中注满热水,石阶也温热光滑。她换一身轻薄绉纱裙端酒入内,正见乐逾沉于水底,只有几丝几缕黑发散开浮现。他此时炙热过去,又是四肢严寒僵硬,在水下强行将逆转的真气导顺,运起正趣经,胸膛如遭重震,喉间骤然一股腥热上冲,整个人向后坠倒!聂飞鸾但见水中忽绽起一片殷红血花,酒具失手坠地,稍后才见乐逾从热水中浮起,破开弥漫血丝的水面。

她松口气,惴惴不敢多问,蹲身收拾碎片,乐逾向池边靠住,道:“当心手,伤了我要心疼的。”她低头浅笑,道:“殷大夫醒了,妾身方才已请他前来,还请先生莫计较妾身越殂代疱。”乐逾湿淋淋握住她拾瓷片的手腕,道:“美人亲自来伺候我沐浴,怎么能对你计较?”

她却怔愣片刻,思及延秦公主,挣出玉腕,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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