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窗棂发呆。此时又进来几位准备出城的客商,伙计们连忙上前招呼,厅堂里顿时喧闹起来。
黎儿正发怔间,忽见一名伙计端着托盘从自己面前走过,盘中几个青花大瓷碗热气腾腾,里面一颗颗白团团裂着花骨朵儿,飘着葱花,麻油香气四溢,正是刚下好的馉饳儿。黎儿一见之下,明白方才老板说“没馅料了”全是骗人。虽是小事,却也有些憋闷,瘪着嘴起身离座。心里有些气苦,想道:“世间的事,可是怎么说的呢?”想着,正走出门来,立时被扑面寒风割得扑面生疼,连忙戴了风帽,撑了伞挡雪,望着风雪茫茫的北平城,又看着为自己挡雪的油纸伞面的柔润光泽,心里怔怔地想道:“为自己心爱的人甘心受屈,又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呆呆想着心思走路,也没注意身后悠悠地驶来一驾马车,那车夫倒是很有眼色,吆喝着甩了个响鞭,道:“吁——小哥儿靠里着些,小心挨擦着了!”黎儿回过神来,便往街沿下让了一让。
雪地路滑,那马车本来也驶不多快,车夫又控了控马,与黎儿平齐着小步慢走,打问道:“小哥,十字里巷怎么走?”
黎儿听问,哟了一声,道:“那可远着呢,这里是城东,十字里巷在城北……”他到北平城的时间不长,但城北便是北平王府所在,他随着伍伦方文述一道住了些时候,倒也记得左近的几条巷子,便道:“你们沿这条大街往前走,到了城北再打问吧。”车夫道了谢,刚要扬鞭催马,黎儿却不知是踩着什么滑了脚,哎呀一声半跪下去,半条裤腿都叫雪水溅湿透了。
车夫也哎呀一声,连忙控住了牲口,象是要下来扶他,却又不敢放了缰绳。黎儿已经忍痛站了起来,见他一脸关心,便摇手道:“没事儿——”车中便有人关切问道:“可是弄湿了脚,上来暖暖身子吧。”黎儿刚要推托,车夫笑道:“东主发了话,小哥儿上来搭一段车也不妨事。这天儿冷得邪乎——你可顺路?”黎儿听他一番好意,又见他一脸的忠厚老实,且雪路难行,感激应了,拧了拧袍角,便登上车驾。
车中已坐了三人,见他进来,挤挤挨挨地为他腾出个位置来。黎儿礼貌道谢,盘膝坐了下来。见同车三人俱是普通客商打扮,长袍大氅,毫无出奇之处。但居中而坐的那名青年男子剑眉星目,眸子里神光离合,极是慑人。他向黎儿点头招呼,言语间自有一股高人一等的威严气象,显然是三人之首。黎儿虽在这些时日里见着了不少英杰,依旧眼前一亮,心道:“中原人物,果真不凡。”又黯然想道:“要是凌小公爷不曾出事,那才叫占尽天下神秀呢……”
那人见黎儿瞧着自己发呆,笑道:“小哥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脏?”黎儿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忙道:“不不,我一时发愣罢了……”坐在一侧的一名彪形大汉笑道:“尹兄弟招子太亮——”另一名个头稍矮的汉子立时瞪了他一眼,截住话头,问道:“我们先送小哥吧,小哥住在哪儿?可要绕路?”
黎儿不好意思道:“不用绕路,我也是往十字里巷那边去的。”那姓尹的笑道:“如此,最好。”便请黎儿为他们指引道路。又闲闲与黎儿攀谈,道自己姓尹,名寒松,到北疆来作骡马生意。他谈吐豪迈,黎儿听他讲旅途趣事,极是有兴。待得车夫在车外问路,方惊觉已经到了城北天街,忙道:“我就在这里下车吧,多谢尹大哥。”
那尹寒松微微一笑,道:“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不忍分别,这便请兄弟带我们进将军府里去吧。”
黎儿一听之下,大惊失色,结巴道:“什……什么?”尹寒松冷笑道:“独孤家族谗害国家干城,早已是天怒人怨。我等此来,便是来取武德将军独孤敬烈的人头!”
第2章入府
黎儿惊道:“将军……将军府守备森严,我怎能带你们进去?”那彪形大汉低声骂道:“操你妈的将军府,明明是北平王府!”尹寒松举手止住他,对黎儿道:“你只要把我们带进了府门,其余的便与你无干了。”微微一笑,道:“若你要弄鬼,那便瞧瞧这个。”说着,伸出手来,右手拇指上戴着一个白玉指环。尹寒松举在黎儿面前,食指在指环一侧轻轻一搓,便见机括打开,一根细小的银针伸了出来。尹寒松微笑道:“针上有毒,见血封喉,小哥儿就不必以身试针了。”说着,扣了机括,又放缓了声气,道:“你虽是府中小厮,却也该知道好歹。北平王那等国家干城,岂能负屈含冤而死?”说着,伸手携住瑟瑟发抖的黎儿,下了马车。
黎儿被他拉着向街沿走去,冰凉的指环扣在手心里,心惊胆颤,暗暗想道:“方先生只因一念之错,害了凌小公爷,与伍大哥至今都有心障未解。我……我却绝不能令伍大哥看轻了我。”又想:“若说不去。他们杀了我,也还要去害武德将军。我须得想个什么法儿,给府中报信方好。”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见尹寒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只得道:“尹……尹大哥,府内外都有禁军侍卫把守。便是我有心要带你们进去,也通不过门上盘查。”尹寒松冷笑道:“噫,贵人自然惜命。难道连府里人来个亲眷朋友探访都不成?”黎儿道:“府里使唤人大多打发了,留下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忽然有个陌生人进府,定然扎眼。”尹寒松微微笑道:“若当真进不去,我自然也不会让你为难。且再等一等。”说着,拉着黎儿,匿在离将军府西角门不远处的一座房屋墙边。
不一时,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粼粼驶来一驾牛车,车轼上洒满黑扑扑的炭渣儿,一瞧便知是往将军府中送炭的车。车夫裹着破旧的老羊皮袄跳下车来。站在尹寒松身侧的那个壮汉立时扔了身上大氅,露出里面破旧皮袄,看看四下无人,便向那炭车跑去。车夫向他霎霎眼,便上前敲门。黎儿瞧得心惊胆颤,心道:“原来他们早就安排好了!”
西角门吱呀一声打开,门房与一名侍卫走了出来。门房见那车夫,一愣,道:“今儿怎地不是陈阿大过来?”车夫道:“陈阿大感的时症愈发重了,今儿实在起不来。小人是他铺子里的伙计,东家说这银霜炭火候刚好,不敢误了将军府里的事儿,所以才叫小人送过来的。”那侍卫便瞧门房,门房想了想,道:“陈阿大那日送炭时,是有些症候——现下时气实在不好。”侍卫听说,道:“既如此,炭车拉进去,你却不能进府。”便去检查炭车。炭车边的壮汉连忙殷勤拉动炭袋子,让他细细检查。
正忙乱间,忽又听得车响,原来府中采买车辆也到了,买办见炭车堵路,跳下来道:“刘头儿,快要到午时了,我这却耽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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