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消息,知道事关重大,强忍悲痛,连伍伦的尸首也来不及护送回水师提督府,便连夜赶回北岸,一路换车换马不换人,飞驰回洛阳。
他虽赶回了洛阳,却也不敢入宫面见凌琛,只得先悄悄地去寻洛阳守邹凯。邹凯一听他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大惊失色。他比黎儿更清楚凌琛对战事的掌控,知道万不能延误,焦急之下来不及细问,便带着黎儿飞马入宫,本想在凌琛宴请使臣之后缓缓进言的,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邹凯知道皇帝梁琊不足虑,但对着外邦使臣,还未安定的新朝万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当即向娄永文使个眼色,又低头凑在凌琛耳边道:“王爷……黎儿从安庆府回来了,景侍卫无恙!”
凌琛的胸口不为人察觉地微微一凛,微微转头。邹凯与娄永文同时长出一口气,知道只要凌琛有了知觉,那便万事好办——从北平府到阳平关,只要凌琛无虞,天下事便都能迎刃而解。
凌琛的目光从憔悴惊慌的黎儿脸上掠过,邹凯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谎言已被戳破,心疼地看一眼凌琛,重又低头细语道:“王爷,这是在使臣面前啊——当年你出使北戎,从不曾堕过我中原国威军威!”
不出他所料,一提“北戎”二字,凌琛脸色又是一凛,喉头微微滚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目光却越发的清明起来,看定了席间的金器玉壶,琉璃碗盏。
——他在那殷红剔透的琉璃晶光之中,看见了自己在梦中苦苦寻觅而不得的父王身影。
依旧是白缨银翅亲王冠,依旧是江牙海水四爪金龙白罗蟒袍,此时此刻在红艳艳的光华之中,亦如同当年沙场浴血一般,可是那漫不在乎的微笑却熟悉得一如既往,便仿佛当年与自己谈笑天下大势,指画北戎情势一般。凌琛几乎已经听到了父王熟悉的笑声:“儿子,为将者,怕得谁来!”
在父王的慈爱目光之中,自己翻身上马,无所畏惧地面对天下。无论是长安,高句丽,还是北戎;无论是伤痕累累,还是血透千重;自己都从未令父王失望过。
太医令奉诏入苑,赶了过来,侍从行动间掩住了琉璃上的光晕,待得凌琛再想细看之时,也只能瞧见自己的王袍倒影。他痛苦地阖上了眼睛,无声地咽下喉间苦涩的气息,自娄永文手里抽回手来,一言不发地伸给已经宣进苑来侍候的太医令,让他为自己包扎上药。
苑中安静了下来,高句丽使臣已经离座过来,在人群外探头探脑地瞧看。跪在地上的鹰奴已叩首近千,磕的满面是血,却不敢停。凌琛听他在地上碰头,梆梆有声,微微吐了口气,冷冰冰开口道:“好不识时务的鸟儿,不能留了。”邹凯看着他的冷洌目光,心中顿时一宽;娄永文已应了一声,向身边的一名高大侍卫摆头示意,那侍卫立时上前半步,伸出蒲扇大的右手,一把握住停在架上的海东青的头颈。海东青正要张嘴嘶叫,便听“咔啪”一声轻响,细长的鸟颈断成数截,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猛禽,立时变成了一具羽毛凌乱的软软鸟尸。
皇帝与高句丽的使臣都想不到凌琛突施如此辣手,俱吓得怔了。高句丽使臣胆怯地看一眼凌琛,想着几年前这位名将攻打丸都城时的骄横跋扈;如今又亲眼见识到了他在御前说一不二的独断专行;更兼一路入贡,见到的尽是燕王所部的新朝军队纵横中原时的雷霆气势,早已吓得心胆俱裂,万不敢对燕王这般擅杀贡物有一句二话,只能呆在当地,陪笑不迭。
凌琛看一眼还在磕头的鹰奴,缓缓道:“鸟死了,你这当主人也就轻松了,起来,退下去吧。”
这话乍听象是这位权臣随口发的慈悲,但是依然带着弦外之意,听得梁琊冷汗顺着脊背粼粼而下。鹰奴哽咽着磕头谢恩,高句丽使臣也是脸色青白,又连忙奉酒谢罪。邹凯却在心中暗叫侥幸,自家王爷的机变决断,丝毫不曾有失。但是看一眼在座中不动声色让太医令处理伤处的凌琛,却又心疼莫名,一如当年看着凌琛独自应付北戎如狼似虎的酒宴一般。
——再痛再苦再难,他的王爷也只能一个儿扛。
他看看已经在席边跪下,侍候凌琛席面的黎儿,实在没有勇气将他悄悄召到僻静处再问一声:“独孤将军当真……回不来了么?”
他不问,凌琛也是一语不提,只陪着梁琊与高句丽使臣继续谈笑欢宴。待御宴散后,便即率众出苑。邹凯等俱各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却见他步伐轻快,仿佛并无异状。他既是剑履上殿的权臣,王府马车自然能入宫奔行,早已候在了苑外的御道之上。侍卫撩开帘子,躬请燕王上车。
凌琛却站住了脚,慢慢仰头望向那澄澈如玉,却瞧不见一只鸟儿展翅飞翔的万倾碧空,喃喃自语道:“那是只好鹰……我却不得不杀……”一语未完,已再支持不住,身体软瘫下去,晕倒在站在他身边的邹凯怀中。
第76章周医令
他昏沉许久,但却始终没有沉入往昔那冰冷剌骨的黑暗中去,总有那么一线感觉游移不去。他感觉得到有人在摸他的额头,喂他喝气息苦涩的药汤,在他的手腕上针刺穴位——他疼的叫出声来。立时有人念佛道:“神天药王菩萨,终于吭气儿了!”邹凯的声音立时蹦了出来,低声怒道:“姓周的你说话怎还是这般不中……”大约是忽然记起了周医令的歪缠功夫,连忙又将那个“听”字按住了。
但是周至德歪缠,并不需要对手将话讲完,立时道:“药王菩萨的名号还不中听?别人不念也就罢了,你们这群刀头舔血的厮杀汉,再不把药王菩萨每日间念个十七八遍,遇到事儿的时候可没处临时抱佛脚去!”邹凯头疼道:“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吵着了王爷。”周至德道:“他本就该醒了,吵一吵又有什么?”邹凯不敢再说。一边的娄永文轻轻嘶了一声,总算是强行忍住了说话,不敢招惹周至德,忽然瞧见躺在床上的凌琛缓缓睁眼,喜出望外,惊叫道:“王……王爷醒了!”
殿中一片忙乱,侍女们流水价地奉上布巾药汤等物,周至德平缓收针,搭了搭凌琛脉象,道:“气郁太过,有些伤肝罢了。今儿用药要多下几分勾藤了——要用糖果子过口,可别拣糖珑桃条,桃儿跟勾藤犯冲。”黎儿小心应了一声,见凌琛似要勉力起身,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侍女垫好仰枕,黎儿扶凌琛靠在床头,问道:“王爷可要喝水?”凌琛微微点头,黎儿端过茶盏侍候,凌琛就着他的手随便抿了两口,目光却一直凝聚在正在收拾针包的周至德身上。
要论凌琛身边心腹人,黎儿侍候精心,娄永文忠诚不二,但是最能体察他心意的,莫过于邹凯;一看凌琛眼色,立刻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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