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是个黑暗里的杀人者,从来不曾在乎过这些光明正大的名门的眼光。所谓作恶多端,所谓杀人如麻,她早就听得双耳生茧,早就听得心无波澜了。
可是今夜,却不知为何,这一双双目光,都让她感到极深的恐惧。
风雨如晦,她明明披了衣衫,却好似骨肉皮都能被这皇皇人海一眼看穿。而她所想探询的却并不是这皇皇人海,而只是他——
只是她面前的他,而已。
他却垂了眼睑,漆黑的长长的睫毛如夜色的翼,他将自己全副掩盖了起来,拒绝她的探询。
而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裸裎相对,彼此毫无赧然。
她突然笑了。
风雨凄厉,她的笑声如鬼似魅,在山林间随那劲急的风声四处飘荡。雨水扑打在她冰玉般幽艳的脸容上,长发凌乱地披拂到水上,松散的衣袍裹着一把清瘦的骨头,萧遗站在孤竹君身侧,忽然发现她此刻美得惊心动魄。
苏寂的美,是那种鬼魅妖物一样的美。她容色如雪般苍白,眸光如夜般漆黑,嘴唇如血般鲜艳——
这,才应该是沧海第一杀苏寂,最本真的模样吧?
一个嗜血的、好杀的、坦然的、惨然的女子。
一个蔷薇一样带刺、又海棠一样无香的女子。
那一枝飞燕金钗在她发间簌簌摇动,仿佛即刻便要振翅飞去一般,他恍惚地看着,他知道他留她不住。
她大笑着说道:“萧公子真是演得一手好戏,如今《既明谱》神功到手,又何必再难为我一个半废之人?”
她其实是期待他给出一个解释的。
他莫名其妙地在三年后出现,莫名其妙地救了她,莫名其妙地给她看白骨血河边的琴谱,莫名其妙地塞给她她需要的簿册。
她从来不是圣人,她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卑鄙龌龊的解释,那就是,他在利用她。
利用她得到《既明谱》,利用她威胁沧海宫,利用她给天下正义之师正名。
可是,她还是在期待他给出一个解释。
哪怕只说一句他有苦衷也好,哪怕充满了漏洞和谬误也好,她会相信他。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那一双清幽绝尘的眸子里几乎都要渗出虚妄的血来。
可是他却根本没有在看她。
他微微侧过头去,目光不知落在了雨中的何处,浸染着一层朦胧的悲悯的雾。
他又在可怜她了。
他又在可怜她了!
她狂笑着摇头,一步步后退,侧头吐出一口鲜血,斑斑点点溅在树干上,转瞬就被夜雨掩去了。
三年前,三年后,他对她的这份悲悯,从来不曾变过。
她是何其幼稚,竟以为只要足够坚持、足够相信、足够诚实,就能得到上天的眷顾?
无辜者的坚持、相信、诚实是坚持、相信、诚实,但杀人者的坚持、相信、诚实,却不过是愚蠢而已。
桓九铃似乎想说话,却忍住了。她望向萧遗,如这茫茫雨幕中的许多人一样,他们都看见萧遗脸色白得不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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