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以石坡换石桥的协议以后,晏道理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动手修桥,问道:侯镇,这红坝桥什么时候动工?再不动工,暴雨季节一来,就只有等到秋季才能动工了。
“工程上的事,急也急不得,老婆婆纺线得一手一手地来。我去催催交通局的刘工程师,看看图纸出来没有。侯卫东又给晏道理打了一剂强心针,道,老晏,你放一百个心,修桥这事已经签了合同,对方是大公司,绝对不会为这些小事毁约。”
晏道理心思多,疑心也重,道:毁约这事太普遍了,如果那个女老总觉得吃了亏,不同意修桥的方案,红坝村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高兴了一场。在他心目中,河边的石坡没有什么用途,用石坡来换石桥,红坝村占了大便宜,因此常常担心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总会反悔。
侯卫东故意不客气地道:还是以前的那一句话,修桥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村里扯皮的烂事就由你来打发,少鸡巴烦我。”
晏道理听了侯卫东这粗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安心了,道:只要把石桥修起,红坝村绝对给侯镇挣面子。如果桥修不起,遇到啥子事情,我就不管,让你来收拾烂摊子。”
侯卫东又给刘维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刘维趴在图纸上的专注神情,慢慢增长的眼镜圈子,以及如爱因斯坦一般的乱糟糟头发。
“老兄,图纸什么时候出来?”
“你这个烂图纸,还值得我动手。我让小夏将这个图画了出来,这是支援地方建设,不算接私活。石桥设计费实在太低,刘维当上了工程科科长,事情多,也就看不上这点小油水了。
打了两个电话,侯卫东又将手中诸事理了一遍。除了黑娃之事,工作上最棘手的是修敬老院和殡葬改革。敬老院原本不复杂,只是由于赵永胜不支持建新镇,这才变得复杂,而殡葬改革则如一块石头,压在了侯卫东心头。这是一件涉及全镇的事情,而且是大姑娘出嫁第一回,没有经验可以参照。
侯卫东下楼来到了社事办苏亚军办公室,屋子里坐了好几个村干部。进屋以后,将红塔山取出来,扔了一圈。对村干部来说,红塔山就是很好的烟了,大家笑着点火。
等到村干部离开办公室,侯卫东对苏亚军道:去场镇转一圈。
曲线建镇的事情,目前还是秘密,只有粟明和侯卫东两人知道。侯卫东带着苏亚军,边走边说:敬老院的标准要高一些,要留下活动场地和伙食团的位置,还要考虑今后扩容问题,至少要有四五亩地。
这就与去年的方案有些差别了,苏亚军楞了愣,道:民政局的补助只有二十万,如果修得太大,镇里付不出这么多钱。
侯卫东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慢慢地将苏亚军的思路纳入自己的轨道,道:敬老院是公益事业,办好此事功德无量。我的想法是将下青林五保户全部收进来,至于钱你就不要操心,实在不行,号召全镇捐款。煤厂老板、石场老板,还有做木材生意的老板,可以让他们赞助。原先的敬老院虽然房屋是危房,但是地理位置还不错,那个位置就用来修门面房,卖出来的钱也可以补充修敬老院的差额。
“哪里找得到这么大的地盘?苏亚军脑袋里只有原地重建的想法,侯卫东的思路与以前的完全不同,他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我们要跳出以前的框框想问题,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绝对是建敬老院的风水宝地。”
侯卫东带着苏亚军到了老场镇北侧,上了一个小山坡,就见到一大平整的田土。
苏亚军吃惊地道:你想占这些良田熟土?难度恐怕有点大。没有难度,要我们这些干部做什么?侯卫东来到了图纸上标明一.1老院位置,道:你看看这个地方,正是建敬老院的绝佳地方。占几兰-也,就可以修建一个全县最好的敬老院,这是为青林五保老人办的大好事。”
看着豁然开朗的一片田土,苏亚军也是怦然心动。现在天天谈创新思维,开拓进取,今天我们就将这个开拓进取落到实处。
侯卫东又抛出来一个诱饵:青林镇大部分机关干部都没有住房。我们可以在敬老院背后的小坡上,搞一个集资建房。这样就一举解决了机关干部的住房问题。”
苏亚军是本地人,家还在农村,每天走路上下班,着实辛苦。特别是小孩出去读书以后,家里剩老伴一人。听到侯卫东描绘的美好蓝图,他心情激动起来:如果镇里面能在这里搞集资建房,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好事,我举双手赞成。
侯卫东口气一变,道: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还没有向党委、政府汇报。”
苏亚军暗道:操,赵永胜没有同意,啥事都是空了吹。口里却道:只要侯镇长去呼吁,机关干部都会支持的。”
侯卫东打气道:这件事情是有些难度,但是比起修建上青林公路还差得远。当初我向政府汇报修路的时候,别人都认为我脑子有病,现在这条公路已经发挥了重要作用。红坝的石桥,晏书记眼里是天大的难事,现在也解决了,最多两个月,一座石桥就会修起来。所以,只要认准的事情,坚持做下去,总会有收获。”
侯卫东以石坡换石桥的方案,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苏亚军发自内心恭维了一句,道:侯镇的脑壳硬是空得很,大学生毕竟是大学生,我们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些办法。脑袋空得很,这是青林镇的土语,也就是赞扬别人脑瓜子灵活,办法多的意思。
从现场回来,苏亚军召集办公室人员开会,研究敬老院的事情。
侯卫东来到了粟明办公室。
“粟镇,我带苏亚军去看了现场,他不会反对。特别是听说要在敬老院后面搞集资建房,更是表态支持。
粟明笑道:我在青林镇工作这么久,最明白这些干部心里想些什么。房子是大事,解决此事就解决了很多事情。”
“听说明天要开党政联席会,我提不提这个方案?”
粟明玩着手中的钢笔,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先不急,我们到民政局去一趟,请分管局长许彬吃顿饭,将这个思路给他说一下,争取民政局的支持。
他以前分管过社事办,与民政局领导很熟悉,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许局长,我是粟明,几个月都没有给你汇报工作了。哈哈,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吃饭,副镇长侯卫东跟我一起过来。
两人就上了车,匆匆忙忙地朝益杨县城赶去。在益杨宾馆刚刚坐下,民政局许彬副局长带着两个科室负责人就过来了。
随意聊了几句,侯卫东拉开了汇报工作的架势。刚说了两句,许彬手道:侯老弟,别搞这么正规。我们兄弟单位,那二十万我们一分钱不少,动工前给五万,验过合格就全部给完。粟镇是老朋友,知道我话算话。
粟明笑眯眯地道:侯镇有新想法,我觉得不错。许局长还是听一听.请你提点宝贵意见。
等到侯卫东汇报完毕,粟明补充道:按这个思路建起来的敬老绝对是沙州一流。
益杨县的敬老院,包括县城里面的敬老院,档次都不高。每次上级&査,县民政局总觉得拿不出手。他们正打算在城里和乡镇分别建两个档次高一些的示范点,以应付上级检査。青林镇主动要提高档次,正好契合了民政局的心思。
许彬道:这笔专款是市民政局拨下来的,方案已经报上去了。青两镇政府既然有这个决心,我就去跑一跑,争取将方案改过来。但是我话说到前面,沙州民政局给的钱只有这么多,我们全部分下去了,不可蹇增加拨款。
吃过饭,粟明又连哄带骗将许彬请到了青林镇。看了侯卫东指定的蓬块,许彬不断点头,道:如果敬老院真是按照这个方案修出来,一定是益杨第一流的敬老院。我回去就给张局长汇报,争取将青林镇敬老院―为示范敬老院来抓。
粟明道:你放心,这个敬老院肯定是高标准的敬老院。修好以绝对不会给民政局丢脸。
在党政联席会上,侯卫东就将新的敬老院方案提了出来。赵永胜认翼完,放下笔,面无表情地看着侯卫东。
赵永胜记忆力好,粟明建新镇的提议,依然印象深刻。侯卫东的话一说完,他敏感地意识到这就是粟明建新镇的主意。
不等粟明表态,他快速将口子封住:老方案已经由民政局审过,没有必要再提新方案,按照老图施工。这个表态坚决而果断,没有给膽镇长侯卫东任何商量的余地。
侯卫东显然没有预料到,赵永胜如此干脆利落地就否定了自己的意见。他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粟明,见粟明沉着脸在写着什么,便据理力争道:赵书记,我刚才没有汇报清楚。总体来说,新方案要比旧方案多花接近二十万,但是社会效益大不相同。按照新方案,敬老院建成以后,可以将下青林所有五保户收进来,十年之内都不会出现住房紧张的情况,而旧方案是在原地重建,根本无法扩容,建成之日便是住房紧张之时。”
赵永胜淡淡地道:青林镇财政这样紧张,哪里有钱出这二十万?侯镇如果能找二十万出来,我就同意新方案。”
“至于钱的问题,可以这样考虑,老敬老院是临街房子,镇里出资修一幢两楼一底的小住宿楼。门面,包括上面的住房,卖出去就可以变成现钱。或者我们以地换钱,将老敬老院的位置折合成钱,用来给建筑商抵账,这两种方案都能解决钱的问题。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倒有些辩论的意味。秦飞跃调离青林镇以后,赵永胜在镇里就处于绝对强势地位,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党政联席会上同他争论了。
刘坤坐在赵永胜旁边,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侯卫东,暗道:侯卫东是不是吃错药了,赵永胜已经表了态,他何必硬拧着。他深知赵永胜的性格,见侯卫东与赵永胜争了起来,心里就开始幸灾乐祸。
粟明一直躲在幕后,见会场出现了僵局,便打起了圆场,道:侯镇,此事还要进一步调研,我建议进行下一个议题。”
随后的议题都没有什么分歧,11点过,党政联席会便结束了。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暗道:今天与赵永胜的争吵没有来由,看来得给他作一个解释,否则又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他来到了赵永胜办公室,道:赵书记,我是来作检讨的,今天的新方案没有征求两位领导的意见,擅自提了出来,下次我一定注意。”
赵永胜见侯卫东主动来作检讨,心里就舒服了,大度地道:今天是开党政联席会,光明正大地提意见,这说明我们青林镇党委有包容性,你没有必要作检查。”
经过会场上的争论,赵永胜心里也觉得新方案要优于旧方案。只是他要拿出镇委书记的权威,就算以后同意这个方案,也至少要搁置一个月再说。而且要在适当的时候,以合适的方式来重提新方案。总之,决权要牢牢控制在手上。
出了书记办公室,侯卫东暗道:他妈的,官大半级压死人。他天生就有股拧劲,第一次提出方案被搁置下来,并不气馁,反而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社事办苏亚军已经知道了会场上的事情,他来到侯卫东办公室,问道:赵书记不同意新方案,集资建房是不是也就没有了希望?侯卫东道:敬老院修不成,集资建房也就玄了。苏亚军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回到办公室,骂道:嘴上无乇,办事不牢,害得老子空欢喜一场。
吃中午饭的时候,粟明给侯卫东打了一个电话,道:侯镇,到家里吃饭。由于两人有了密谋,粟明就言简意赅。
侯卫东吸取了三年前初来镇政府的小教训。吃饭前,站在窗边看,等到赵永胜和粟明前后离开了镇政府大院,他才锁上了门,慢慢地踱出门。他一路观察着,如前往接头的间谍一样,闪进了粟明住所的门洞。
进了楼门洞,侯卫东不禁哑然失笑:副镇长到镇长家吃饭,是天地义的事情,现在弄得这样神秘。在心里笑过自己以后,到了粟明家门口,他还是回头往后看了一眼,这才进了屋。
在不需要成绩、只需要领导评价的官场体系中,小心翼翼地遵守官《潜规则,往往比干出实绩更重要。
“赵书记这个态度,下一步工作不好开展。侯卫东与粟明坐在客二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就讲了自己的心里话。
粟明也很诚恳,道:赵永胜与秦飞跃两人的个性都强,所以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我和秦镇长情况不一样,我曾经是赵永胜的下级,又是新任镇长,在场面上不好与他红脸,但是曲线建镇的决心我还是有的。否则当一届镇长,一点成绩都留不下来,太窝囊了。
粟明夫人极为贤惠,她任劳任怨地在厨房忙碌着,一会儿就将炒腊肉、麻婆豆腐等可口饭菜端了上来。
粟明分析道:我和赵永胜共事好多年了。这两年来,他越来越保只求平稳过渡,不愿意承担风险。我们要推进工作,得选一个好的《人点。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与赵书记闹翻。今天我不直接出面,是了一条后路,以方便下来以后我可以与赵书记进行交流沟通,你要理解这一点。
随后几天的日子风平浪静,红坝桥图纸出来以后,李晶动作很快,将施工队派了过来,同时安装了割石机。
施工队进场以后,晏道理很是高兴,每天都要到工地守着。当第一块条石下到河床,他将侯卫东请到家里,两人美美地喝了一顿酒。晏道理心眼多,酒量却浅,很快醉了,拉着侯卫东谈起了当年文化大革命的事情,谈起住在他家附近的女知青,哭了又笑了。
侯卫东拍着晏道理的肩膀道:老晏,你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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