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道:“都是肉,不腻?”
男人又道:“那就再加几道青菜,还有汤,我喜欢清汤,煲太久的汤容易上火,我不喜欢。”
女人停下手中的活:“你说的,都没有。”
男人略失望:“那,有什么?”
女人道:“你昨天吃过的,还有,前天。”
男人彻底失望,咳嗽,嘴角咳出一点涎水。
女人拿手擦拭男人嘴角:“别担心。”
男人偏头:“什么?”
女人继续手中的活:“快了。”
快了。
男人不寒而栗。他的双手想握拳,但握不上。想离开,又只能躺在硬板床上动弹不得。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忘记害怕与疼痛与饥饿。
女人走向窗户边,拉出一竖光线。女人背着光,看一眼男人嘴角,男人嘴角沾着她手上的血。哎,这只手已经血肉模糊了。不,两只手都一样。她抬手,仔细观察腐烂的手心手背,待走到床边,手放男人腹部,没说话,拽起一朵五瓣花,拔掉。拔一朵,开两朵。越开越多。她自己身上也是。
女人不知痛,男人假装不知痛。男人眼皮动一下,紧蹙眉头,“医生今天会来吗?”
女人停手,看一眼离床最远的墙角,一团血红垃圾,碎骨烂肉,残花残叶,蠕动。她道:“你忘了?”
男人似乎想起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但很快,眉头平复,缓缓睁眼。窗帘缝的微光,灰尘飘浮,光影,切割女人的身体和他的身体。他闭眼,又睁眼,转头,没看女人,看天花板,欲言又止。
女人低头,继续拔花。
男人的欲言又止,从那竖光的横向切割两人变成斜面一刀切,他才决定重新开口,但声音平静:“你到底是谁。我的病,让医生死了,你为什么不害怕。你看得到,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身上到处长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我算是没救了。你走吧。”
女人看男人,声音同样平静:“一样。一样没救。”
男人艰难地笑一声:“一样没救。呵。一样没救。一起等死。”
女人没说话。
男人道:“你是故意的吧。你说花拔了就好了,但越拔越多。你看,医生就是这么死掉的。我,也是这么躺下的。别,别拔了。说,为什么。”
女人垂眼:“没有为什么。”
男人又艰难地笑一声:“你不想说?”
女人无话。
男人看女人,女人的眉目,让他想到一个人,但不管他怎么问,女人就是不说。不说是哪里人,也不告诉他她是否真的是护士。因为女人不像护士,没用护士服,没用一贯的平静关心眼神,只有冷冰冰的空洞眼眶,和一副看着医生死,看着病人死,看着自己死的死人脸。他最后又问了一次:“你是哪里人?真的是护士?我想听真话。”
但女人还是无话。
男人等半天,鼻息轻叹:“不说算了,反正要死了,反正快了。你,听我说个故事吧。我从没跟人提过。放在我心里十二年了。说出来,不一定会好过。但我想,有个人陪我难过,好像也不错。”
女人的手,微微颤抖。但没停下,继续拔花。
男人对着天花板微笑:“那一年,我十八岁。”
十八岁的男人,其实还可以算做是男生。男生高考结束后去乡下外婆家过暑假。小时候光着屁股一起游泳的玩伴一个没在家,就算在家,关系也生疏了。男生每天都会去河里游泳。这个地方人不多,就算光着屁股也没关系。不过男生还是穿了一条短裤。他下午的时候,因为实在无聊,乡下蚊子多,电视又不好看,所以,有事没事,泡水里。
跟外婆家在一条小路上的另一户人家,住了个大叔,带着个女儿。大叔每天下午都会去田里挖几锄头。而且去田里,会经过男生游泳的地方。不过男生认识那位大叔,因为,他送过一个西瓜给外婆。
那天男生在水里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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