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地顺着河流走,寻找停泊靠岸的船家。
夜泊的船家撑竹篙而来,漾开千层波纹。他们唱着悠久的调子,词中道:“蓬山远,路迢迢,我种菩提与山枣,一愿洗尽前尘苦,二愿长相守到老。忘不了,忘不了,当年不如结情早。到不了,到不了,夜夜与君眠春晓。”
恰逢隔岸杏花楼笙箫声起,歌声飘散在夜空里。夜深天欲雨,风骤起,漓州姻缘树上的红布带随风飘荡。雨滴落在河面上,圈起涟漪。船家披上蓑衣带好斗笠,撑船徐回。
言昭含走得决绝,当夜坐船离开了漓州。
孟透一路跟着,看着他渐行渐远。
对岸有人过桥而来,是来寻他的人。孟透将腰间一锦袋的银子交到他手中,指着那条船,对他道:“前头那条船上坐着的,是言家的小公子,你随着他离去,一路侍行。”
仆人忠实,立即吆喝船家靠岸,下到浦头去了。临行前孟透嘱咐道:“替他买几味治伤寒的药,再添置几件冬衣。烦请你照看好他,千万亲送他回沉皈。”
第82章天澜4
孟透在深冬时收到言清衡的一封书信。信上说,言昭含已平安到达拂莲,寡言少语,听学练剑,一如往常。
言清衡说:“拂莲的冬寒不过漓州,他在拂莲安好,了无牵挂。”
孟透收到这封信后,终于放下了最后的挂念,将思念和情分一同斩断。
这年过年,孟家内堂热闹。大哥寻着机会拉着他出去。两个人坐在阶前,吹着冷风,手捧热酒。大哥跟他说起年少的趣事,说他小时候爱作怪,时常惹得他头疼。
大哥说:“你从小就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却也是家里最出色的一个。阿爹阿娘一直盼着你长大,盼着你成为孟家的支柱。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们又觉得,你该成为天下人的支柱。”
话里也不乏家长里短。
大哥叹了口气,道:“阿透,情焉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千万别辜负她。”
孟透点点头:“我知道。”
他接着道:“你说的那个人,我在六七年前,阿爹带我去拂莲沉皈的时候见过,那时他大概是十岁。”
孟透喝了口热酒,扬唇道:“好看吗?”有冷风迎面,他的面颊冰凉一片。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的金黄流苏乱晃。
大哥也笑:“好看。尤其是那双眼,水盈盈的。人又小又瘦弱,不爱说话。阿爹说你断袖了,看中的还是言家的少爷。我一猜就是他。后来转念一想,要是人家长得不好看,你也绝对看不上。”
“你忘了你小时候养过一只白兔吗。它刚来我们家,不肯吃东西,只肯喝水。连嬷嬷都说养不活它了,你一意孤行,每天都陪着它,偷偷躲在角落里看它吃东西。后来那只兔子竟然真的活着了,而且只与你亲近。”
“阿透,你喜爱那些美好的和脆弱的。怜悯命途坎坷的人。但这不是你所谓的爱。你还年少,肩负不起这些苦痛,你也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大哥是过来人。你年少经受再多的波澜壮阔,见过多少山河磅礴,你走尽千山万水,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你以为的情深千种,都不过是年少轻狂时做的一场梦。你喝过的酒,遇过的人,都会在某一天被淡忘。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懂得,情深抵不过光岁长流。”
孟透打小听过许多人的许多教诲。他们说,他们是过来人。他们披着来路风霜,有着逐渐沧桑的颜容,和被光岁打磨的平滑的棱角,钟爱平稳与安长。
孟透起身,掸走衣上的灰尘:“大哥,你不懂我。”
他大哥不再说话,抬头看着他。
孟婍穿着小花袄,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一只手拿着啃了一半的油腻鸭腿,嚷嚷道:“大哥,三哥,阿爹阿娘催我来看你们,你们怎么还不回饭桌上啊,大家都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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