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了这个短小但巨大的谎言。
屋外,三位长辈之间紧绷的气氛骤然消融。
韩晓没有揭露我的谎言,当时没有,后来也一直没有。
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毕竟新娘挺着个大肚子接受祝贺有些丢人。我们去民政局打了结婚证。韩晓年龄合适,我差了两岁才到男性法定婚龄。按说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岳父托关系解决更合适,我妈心怀歉疚,没有惊动亲家,自己辗转找人帮我办妥。
知道我们婚事的人很少很少,甚至连很近的亲戚都被瞒着。婚房习惯上由男方解决,岳父岳母提议资助,可我家哪里拉得下那张脸。我和韩晓暂时搬到了郊区的房子让她安心待产。之所以没有选择那个位于市里的教工公寓,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楼下庄叔叔。毕竟我跟韩晓不好意思,我妈也不好意思。
韩晓的大学也因此结束。这当然非常遗憾,毕竟从前寒窗十二载,为的就是大学。我自己则只是办理了休学,返校弄手续的那一天我跟做贼似的,趁着舍友上课的时候去宿舍收拾了东西。我更没胆量去见莫思薇,跟韩晓筹备结婚的那一周多里我受尽煎熬。莫思薇给我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她问我去哪儿了,怎么几天都没见?我咬着牙骗她说我家中有事,她追问是什么事,是不是我妈妈有什么事,她要来看……我万般无奈,只好搪塞:一回来就告诉你。
我没法告诉她,甚至有时我自己都觉得现实过于离奇。返校那天办完手续,我内心交战好久,最终抽出烟盒里的铝箔纸来,在背面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我没敢亲自给她,而是悄悄找到胖室友。我把信夹在一本好久前问莫思薇借的辅导材料里,委托胖室友还给她。
那封信上总共只有一句话,却是我这辈子写得最艰难的一句:
“对不起,我结婚了。这真的不是个玩笑。抱歉,再见。”
第8章
丫丫的出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
尤其在那样压抑困难的一年,身后是怀胎十月的老婆,前方是模糊不清的未来,再没有什么比一声婴儿的啼哭更能激起我内心对于生活的渴望。
我妈通知我韩晓羊水破了的时候,我正在我二表叔的消防设备厂里打工。我一接电话,立即扔了手里的纸笔就往外边跑。我原本打车,可不巧前面路段发生两起车祸,整个城市的交通动脉都给堵死。我结了车钱,快跑了足足一个小时到达医院。跑得大汗淋漓,跑得气喘吁吁,可我却没觉得累。
而且当时特搞笑的是,我到了产科也不分青红皂白,随便逮着一个老医生就问:“我孩子呢?男孩女孩?我孩子呢?”
虽然那个年头可以随意提前查看婴儿性别,不过我和韩晓都没提出这个要求。三个长辈大概即便心里有想法,也不好意思开口。这本来就是一场毫无准备的婚姻,再挑剔孩子的性别,难免显得有些矫情可笑。我到医院时,丫丫已经降世,整个产房都被激动和欣喜的气氛包围。中年的护士阿姨一个劲地问:孩子爸呢?孩子爸呢?等我走近,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张稚气的面庞,稍稍迟疑,然后把孩子轻轻抱到我手上:“恭、恭喜,是个女娃。”
这团绵软的小肉肉在我怀里缱绻的那刻,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滚了下来。
什么“儿女相”、什么我命中第一胎生男娃,我统统抛之脑后。当时我甚至忘了去看我妈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纯粹地欣喜,还是略带惋惜。我满心满眼都是手中的幼小生命,我的女儿,我一生的爱与牵挂,甚至——我的救赎。
丫丫的名字是她自己给取的,当时她躺在我的臂弯,像是在睡,又像是在努力要睁开眼睛。我被她感动得又哭又笑,心说:这姑娘可真是丑啊!谁能想到许多年后她会成长为一个比她妈妈还要出色的美人儿。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眼泪落到她的脸颊,还是因为我抱她抱得太紧,她挣了起来、喊了起来。她才这点年纪,就已经表现出特立独行——不同于其他孩子的“哇哇”大哭,她喊起来是一声又一声的“呀呀——呀呀——”。
我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以后就叫丫丫好了。
丫丫的到来让本就左支右绌的生活更加手足无措。多亏我妈帮忙,她牺牲掉退休后的闲暇,全心全意帮我们照顾女儿,甚至让我远嫁的姐姐都颇有微词。我姐的那一对龙凤胎还有一年才能去幼儿园,而我姐和姐夫又都全职上班,也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除了我妈外,我岳母也常来看看,她与我岳丈两人对于这个孩子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喜欢当然是十分喜欢,只是这份爱意中间似乎包含着某种唏嘘。
让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生的是个女儿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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