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虑的刀鞘猛地打到我下巴上,有两人冲上来将我擒住,我的头颅被死死按到地上,按到她脚下。
她俯下身,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最后指尖停留在我唇上。
“若是再聒噪,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她的声音居高临下地落下来。
“我有些饿了,烧些饭给我吃,县令应该也饿了,烧锅滚油给他灌下去。”我最后听到这样一句话,在被打昏之前。
将县令从林虑手中解脱出来的是母乙,他领了大队人马,带了美酒来与林虑庆功。顺便处置了县令。他命人将血肉模糊的县令带到法场上,怒斥其作奸犯科,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罪无可赦,以一种夸张激昂如戏文的辞令与声调。
我疑心他是在可怜县令伤得太重,上断头台之前没法亲口唱出戏文,所以屈尊替他唱了。最后搞得群情激奋,为平息民愤,戏没唱完县令就被斩立决。之后尸首分离,分别被挂在两根高高的竹杠上,如随风飘扬的旗帜一般,神气活现地宣扬义军首领的文治武功。
由于天气炎热,其中一面旗帜,就是红色而较大的那一块便不断膨胀,几乎快要爆裂,引得义军们经过其下时都加快脚步,不敢抬头张望,生怕淋上一场尸雨。
我作为一个普通百姓,仰望了县令,县令生前脸上曾有过圣人一般的目光与神态,然而此刻作为一堆肿胀的腐肉,暴露在日光之下,风之中,委实丑陋骇人,臭闻十里。
还是活着好,再漂亮,再圣洁的人死了都难免变得这样丑陋。死实在是件太坏太丑的东西。
每一天,在幻想之中,我将县令埋葬了数百次,为他立了数百座丰碑,可县令还是迎风招展,毕竟我埋了他,就没人埋我,不值。
没有想到,最终将县令从空中解脱出来的是林虑,她偶然间路过,望见已成了红色巨人的县令,似乎动容了,跑到母乙跟前求情:“那人是个汉子,埋了他吧,也不是风光大葬,埋进土里就好。”
母乙听了似乎也是动容,他和气的朝着林虑笑:“既然是你赏识的人,就好生安葬了吧。”
秦吉安在一个月后消失不见,许多同来的山匪告诉我,秦吉安其实早已投靠了大梁朝廷,带了山匪来其实是作为内应,好指望将来靠出卖义军立功,以求得荣华富贵。而林虑真心投靠义军,所以不久就向母乙将此事全盘托出,最后林虑被器重而信任,秦吉安又有了牢狱之灾。我知道这实在荒唐,但也并未太过在意。我的全部心思已经放到另一处,那就是母乙和林虑已谈到了婚嫁。
林虑是我见最野心勃勃的女人,权势和金钱我说不上她更爱哪一个。反正母乙若能成功举事,荣登大宝,林虑自然也就步上高位,她想要的也都会有的。
☆、斫琴
我仍然行医,在义军中行医。这些人脾气大都比云台山上的土匪更坏,不过更好唬弄。我在白日里给人瞧病间歇,掰着手指计算母乙率众攻占的乡舍、抢来的钱粮。夜里一个人坐在灯下,想着他们的婚期,在心里数着日子。
有时听见窗外栖在枯枝上的乌鸦突然叫起来,听见它们振翅飞走,会惊醒,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得不到。
于是仍旧抚琴入梦。
琴声里,汉代长安城的街道巷陌在眼前铺陈开来,杨柳和桑梓树浓重的绿色一片摇曳。
旷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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