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抬头,黑沉沉一双眸子,看得她心里打了个突。不过周容只是笑了笑,道:“不要了,结账。”
“三个铜板。”
周容解下荷包,掂了掂,抛给她:“不用找。”
老板娘觉出荷包分量,拆开看了一眼,发出低低的惊呼。酒客们也都涌过去看,啧啧称叹,以为周容是什么富家子弟摆阔,眼神复杂地目送他出门。
只有邻桌的食客没什么反应,站起来草草结了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这条尾巴一直缀在周容后头,自以为没被发现。跟到僻静处,周容停住:“再跟要跟到家里了。”
他讪讪地从树影后闪身出来,抱拳一礼。周容背对着他,脸藏在阴影里,语气平淡:“跟王爷说,左思存的事,我能救他。”
尾巴唯唯称诺。
周容瞥他一眼,目光阴冷,似笑非笑,“他要是想知道,让悉罗桓过来请我。”
昏暗的佛堂里,明秀跪在蒲团上,一身海青僧袍,水灵灵的凤眼微垂。
头顶已长出半寸长的新发,由师兄替他剃去。剃刀磨得风快,刀刃泛着铁青冷光,剃过之处新发簌簌而落。
明秀想起他剃度时,也是这样长跪合掌。阿阇黎道:“汝能决志出家,后无退悔否?”
他答:“决志出家,永不退悔。”
阿阇黎道:“今为汝剃去顶发,可否?”
他答:“尔。”
香烟缭绕,僧众合掌,小小的他跪在堂中,眼神懵懂。
阿阇黎便为他剃发。刀刃划过头皮,带来战栗微凉的触感。
第一刀,愿断一切恶。
第二刀,愿修一切善。
第三刀,愿度一切众。
刀毕,明秀叩首,木鱼声起。
他再见到为他剃度的大和尚,是一颗头。面色灰黄,双目暴突,泥水干涸在眼白上。那么慈眉善目的人,最后凝固在脸上的,却是略带狰狞的神情。
明秀只来得及看一眼。师兄扛着成箱的经书,还搀着师父,没有余力看顾他,他不能掉队。
寺院已经沦为业火海,烧沸了半边天。野蔓疯长,鬼影幢幢,锋利草叶将黑夜割出血。小和尚抱着跟他差不多高的金身佛像,跌跌撞撞往前跑。
跑到哪去呢?谁也不知道。他们只是一群漂泊无根的僧人,晨诵经,暮礼佛,不问世事。胡人信傩神他们知道,但不禁信佛也是说好了的,和尚念他们的经,胡人驱他们的鬼,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风向突然就变了。
明秀记得是大羌吃了败仗的那一年,朝廷贸然与缙开战,结果被打得溃不成军,割地赔款不说,连皇子都被送去为质。来庙里上香祈祷的香客一下子多了起来,明秀躲在黄帷后头偷听他们祈福、忏悔,和喃喃地抱怨。国家软弱,贪虐横行,神佛垂目,静听民间疾苦。
香客络绎不绝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也许上头嗅到了某种信号,流言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明秀听说有的寺庙吃人,抓小孩剖心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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