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她身后只站着三两个嬷嬷,皆大气不敢喘,低眉顺眼的仿佛虔诚守着门庭的石雕小奴。时间一点点溜走,芳仪心里有些不耐烦,自从她做了御前女官后,哪怕级别只是个二等,出了乾清宫也向来是抬着鼻孔看人的,鲜少受到如此冷落,灰头土脸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见正主儿。
黛紫外服下的肌肤渗出一层汗水浸湿了里衫,粘腻的触感让她心头的烦躁更盛,面上却不能显露丝毫,脊背挺的愈发直,里面让她苦等的袁淑妃可不是位好招惹的主儿。芳仪到御前不过二三年,彼时御前已经是李贵妃一人独得圣眷而六宫避让的局面,但这并不妨碍袁淑妃在宫中屹立不倒,甚至越过李贵妃代掌宫印。归根到底,若想在这宫中存活,只记住一条秘诀即可,那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宫中女子趋之若鹜所求的不就是一个“宠”字,但凡沾上一星半点就相当于靠上整个后宫甚至整个天下最牢靠的一颗大树。然而君心莫测,如今看似独占圣宠风光无限的李贵妃又能逍遥多久?反观袁淑妃,她是陛下潜邸之时的发妻,若不是五年前横空出来一个李贵妃,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如今她恐怕早已为皇后之尊。男子嘛,过尽千帆,结发之情最是难忘。且不说这份结发之情如何特殊,单凭袁淑妃背后的袁家,威名赫赫的袁家军为大周守土卫疆,这份功绩就足以使不得圣宠的袁淑妃照样在后宫横着走。只要袁家不像文家那样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袁淑妃就绝不会沦落为文贤妃的下场。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袁大将军即将得胜还朝,到时又会是何等皇恩浩荡,芳仪无从得知,但眼下,她绝不会主动得罪这样一位主子。
微风吹拂过芳仪额间细碎的汗珠,吹散几丝沉闷的同时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芬芳,芳仪鼻子一动,欲寻又无。世人皆知昔日身为晋王妃的袁氏长女最爱菊,而后来贵为三夫人之一的袁淑妃忽然转了志趣,爱极牡丹,而其居所芷罗宫更是几乎包揽天下各色牡丹种类。每至春夏,千丛万丛牡丹开,京城名门贵妇皆以能参加袁淑妃的牡丹宴为荣幸。而每一年,袁淑妃都会在宴会上亲自题诗,首首轰动京城诗圈,为文人墨客所传诵。袁淑妃的才名甚至一度超过少时便以诗琴双绝扬名的文贤妃。
耳畔传来一串脚步声,芳仪似有所感,抬眸望去,大朵大朵成丛绽放的牡丹花海中一个身着淡白色流花织锦宫装的年轻女子缓步而来,宽大的衣摆一起一伏流畅如流水潺湲不休不止,泛起的浪花化作衣摆上若隐若现的落花蝶舞。鬓发上一只红玛瑙簪融汇暖阳光华流转与额上缓缓绽放的血色牡丹花钿相得益彰,她眉眼疏冷,淡淡投来的一瞥不由令芳仪呼吸一窒,何为极简的华丽,何为无声即睥睨的气势,芳仪领略到了。那一人,那一眼,便叫万丛艳色黯淡。
也许还要算上第三条,芳仪想,眼前这位似乎焕然一新的袁淑妃竟能拥有让人忽略容颜而单单为其气势所折服的能力,她行走御前这几年,除却金銮之上的九五之尊便是这位久居深宫的淑妃娘娘了。
芳仪深深屈膝,郑重而虔诚的行了一个万福礼,“奴婢芳仪,请淑妃娘娘万安。”
淑妃淡淡道了句免礼,目光定在这位看起来恭敬的不同寻常的紫衣女官身上,问道:“芳女官,何事?”
芳仪恭声道:“奴婢奉陛下旨意协助刑部董大人审理芷罗宫投毒一案,董大人听闻娘娘昨夜召见了嫌犯赵氏,派奴婢前来奏禀娘娘可否将疑犯赵氏及赵氏贴身宫女带回审理。”
淑妃颔首,状似思索了一番,才道:“此案关乎本宫,本宫自然关注,昨夜与赵妹妹见了,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兴之所至不觉已是深夜,便与她抵足而眠,忘记通知刑部,是本宫的过失。不过依本宫看赵妹妹心性纯良,实在不像是心思歹毒之辈,本宫实在不忍心她平白受那牢狱之灾,既然本案与本宫相关,倒不如让赵妹妹先住在芷罗宫,本宫也可就近观察,若赵妹妹是无辜受牵连,也好还她个清白名声,若是此事果真为她所犯,权当本宫看错了人。此举产生的任何后果由本宫一力承担,与刑部以及其他人无关,芳女官觉得如何?”
芳仪还沉浸在震惊无法自拔,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还抵足而眠?她一定是幻听了,这怎么可能,受害者庇护嫌疑犯?这个小采女何德何能入了淑妃娘娘的眼,得她如此庇护?一连串的问题在芳仪脑子里回荡,以至于她反应慢了半拍,才木着脸回道:“淑妃娘娘放心,此事奴婢回去便禀告董大人。”
此话一落,芳仪就看见淑妃冷冷淡淡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芳仪:……
“淑妃娘娘,董大人还命奴婢将赵…氏呃赵采女的贴身宫女带回去,您看……”芳仪迟疑道。
淑妃点头,沉吟道:“既然主子是无辜的,下人自然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关起来吧。”
芳仪僵硬着脸附和,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在场其他人也是一脸呆滞,显然还沉浸在淑妃方才的一席话中回不过神来。
“我回来了!”伴随着欢快的呼喊声一个身穿杏色撒花宫装身形娇俏的女子扑到淑妃怀里,而高冷的淑妃娘娘非但没有怪罪,还用一种疑似慈爱的目光看着她。
芳仪听到有人大声喧哗,眉头一皱,还道哪个宫女如此没有规矩,待看到赵州桥的脸后沉默了,上一次她奉命带赵州桥去慎刑司时貌似态度不太好,她不会记仇吧。
赵州桥跟着淑妃回到内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边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自顾自喝了起来,边喝还边以袖为扇呼哧呼哧扇风。林女官面上的鄙夷之色显露无疑,淑妃凉凉的目光看了过来,冷淡地说:“你们都下去吧。”林女官垂眸敛目走了出去,淑妃却没有忽视她极力掩饰的不忿之色。
待到内殿只有淑妃和赵州桥两个人,淑妃飞快拍了一下赵州桥晃袖子的手背,赵州桥惨叫一声,手背泛起一片红,淑妃丝毫不心疼,夺过赵州桥的紫砂盅,倒扣在桌上,道:“腿放下来,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赵州桥吐吐舌头,不怕死的回了一句,“现在不是已经嫁了吗?”
淑妃淡淡瞥了赵州桥一眼,略带寒气,赵州桥乖乖投降,“我开玩笑的。”
“那不算”淑妃正色道:“你以后离皇帝远些,此人心思深沉,不好对付。”
赵州桥挑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嘴里吃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哈?妈,你见过皇帝了,我觉得他挺热心的,我刚来的时候掉河里去了还是他把我救上来的。”
赵州桥正欢实地吃着点心,心里想着等会和母亲说完话带些走给小五吃,就被母亲如有实质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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