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桥把牢房里的干草垛均匀的铺在地上,弄成一张床的形状,又把勒索来的毯子铺上去,试了试手感,很柔软。
小心翼翼地把人挪到上面,赵州桥就打算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发呆。剩下的事情只有听天由命,说到底她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做这些更多是为了缓解她内心的恐慌。
是的,赵州桥很恐慌,前所未有。
这种感觉在她又一次被关进牢房是尚没有出现,那时她的心坦坦荡荡。她坚信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任何人都栽赃不了。现在赵州桥却不确定了,浑身是血的犯人躺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等死,她或许有罪,或许无罪,狱卒的长鞭不加分辨的挥起。
当世界的法则变为弱肉强食,赵州桥的意识在抗拒,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她,她所依赖的不正是那深居高位的淑妃母亲吗?
失去了阳光的阴暗牢房,人性侧面的阴暗似乎也无所遁形。
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赵州桥想,在她转身之际,一只手扯住她的衣角,虚弱的声音低声唤道:“赵采女。”
熟悉的声音让赵州桥浑身的血液在一瞬凝固了,赵州桥僵硬着低头,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
小秋。
赵州桥飞快垂下眼帘,不敢直视那双一片血污中平静望着她的眼眸。四处漂移的视线在望向某处是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视线中揪着她衣角的那双干瘦如柴骨的手与记忆里微有薄茧却结实有力的样子大相径庭。灼热的温度炙烤着,赵州桥眼眶越来越干涩,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小秋接下来的话彻底撕下赵州桥所有无力的伪装,她说:“您终于来救小秋了。”
“对不起,对不起……”赵州桥双手抱头,神情是彻底袒露的挣扎与痛苦,已经止血的伤口崩裂开来,滚烫的血珠渗进鬓发顺着额头划过一道道长长的血痕,让她看起来极其狼狈无措。
她一声声地道歉,心像是被抛进油锅里煎炸,她怎么能忘了呢,她怎么会忘了呢一双干枯的手抚上她的脊背,无力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耳畔传来小秋无措又困惑的声音:“赵采女,您怎么了,别…”
小秋的确不能理解赵州桥的愧疚,她们皆是投毒案的受害者,她在牢里时便想清楚了,她和赵采女都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世道炎凉,相互倾轧,尤其实在后宫这种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人心的争斗一刻都不曾停止。在她看来,有幸谋得出路的赵采女愿意拉扯她一把,已是难能可贵,令她感激不尽了。若说有悔,若说有恨,只怨老天爷不公平,没能让她投个好胎,只盼看在今生份上苦楚的份上,来生能让她平安喜乐一生。
“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定!”赵州桥紧紧抓住小秋的手,感受着她微弱却不停歇跳动着的脉搏,若是律法不能给你我公道,就由权力来庇护。
“呵!”低低的嘲讽声让赵州桥移开视线,角落里的文采女缓缓抬头,嘴角向一边高高勾起,眼中的癫狂一闪而过,她的嗓音阴冷滑腻,宛如一条毒舌缓缓爬上脊背,盘旋在脖颈间脆弱的青色血管,血红的信子滋滋作响,“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
赵州桥反击的话还嘴边,瞳孔骤然紧缩,文采女不知从哪掏出了火油,一瞬间赵州桥眼中的世界染满了红,跳跃的火光。
文采女疯狂的叫着,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垂死的癫狂,燃烧着燃烧着,她的面容被火焰吞噬,地上的干草被坠落的火星点着。逼仄的空间,渐起的浓烟,扑过来的人体火球,全都让赵州桥震惊。
她抱起还躺在干草垛上的小秋,一边躲避文采女的攻击,一边疯狂的撞击铁栅栏:“来人呐,着火了!”
赵州桥所在的牢房在走廊的最尽头,周围是高大结实的墙壁,没有其他牢房。唯一的出口便是被锁住的铁栅栏,然而任凭赵州桥如何撞击呼喊,都没有人闻声前来。狭小的牢房里已是一片火海,杂物燃烧的浓烟呛的赵州桥止不住咳嗽,她捂着口鼻近乎机械地撞击被火烤的滚烫的铁栅栏。
耳边传来尖锐的吼叫,赵州桥转头就看见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已经烧成火球的文采女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将小秋一点点拖入火海。赵州桥想要尖叫,却仿佛被按了静音键,怎么也发不出哪怕一丁点声音。眼前的场景一点点被拖远,她眼中最后的光亮是一片耀眼的火海。
“老大,要不要去看看,那边好像闹得挺凶。”一个狱卒张耳听了半晌,冲着一个脖子上裹着白纱布的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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