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旅馆之梦从前提上没能实现。园子再次来信说,所有的旅馆都不接客,就住家里吧。我回信答应下来。和疲劳相似的安心感占据了我。尽管我爱胡思乱想,也无法将这种安心曲解为死心。
6月12日,我出发了。整个海军工厂破罐子破摔的气氛日益浓厚。为了请假,随便找个借口就得了。
火车,脏而且空。为什么对战时火车的记忆(那一次愉快的旅行除外)都这样凄凉?我这次也同样忍受这凄凉的孩子般的固定观念的肆虐,承受了火车的颠簸。所谓固定观念,是指不和园子接吻坚决不离开X村的想法。然而,人们和自己的欲望生出的畏难情绪都镇时所充满的矜持的决心与着是两码事。我觉得自己像是去盗窃,像是在老大的强迫下而勉强去行窃的胆小的走卒。被人爱着的幸福针刺着我的良心。我所追求的东西,或许是更加决定性的不幸也未可知。
园子把我介绍给了她的伯母。我大模大样。我拼命努力。我似乎觉得众人在缄默中议论“园子怎么喜欢上了这个男的?活脱脱一个煞白脸大学生,究竟好在哪里呢?”
我没有像那次火车上一样采取排外的做法,目的是想获得大家的好评。有时辅导园子妹妹的英语,有时附和附和祖母关于柏林的回忆。奇怪的是,这样反倒觉得离园子更近了。我当着她祖母、母亲的面,多次与她交换了大胆的眼神。吃饭时,我们的腿在饭桌下相蹭。她也渐渐迷上了这种游戏,每当我听厌了祖母的罗嗦,她就会靠在梅雨阴天下绿意尤浓的窗口,从祖母的身后,手指夹起胸前的大徽章,用只有我才能看见的手势摇给我看。
她那半月形衣领上方的胸,白极了。白得叫人清醒!从她这时的微笑中,能感觉出曾经染红过朱丽叶面颊的“淫荡之血”。有一种仅仅适于处女的淫荡。它和成熟女人的淫荡不同,宛如微风令人陶醉。它是某种乖巧的坏嗜好,比方有人说“我特爱胳肢小娃娃”之类的嗜好。
我的心忽地沉醉于幸福,就在这一瞬间。已经许久许久,我没能靠近幸福这一禁果了。然而,它现在正以悲凉的执拗诱惑着我。我感到园子如同深渊。
这样一天天过去,再有两天我就要回海军工厂了。可是,我还没有履行给自己下达的接吻的义务。
雨期的稀薄之雨笼罩了高原一带。我借了辆自行车去邮局发信。园子躲避军队征集而去政府机关的某办公室上了班。她准备下午偷个懒回来。两人说好了在邮局碰头。濛濛细雨打湿了生锈的网球场四周的铁丝网,里面人影皆无,显得格外寂清。一个骑自行车的德国少年,闪动着他潮湿的金发、潮湿的白手,紧贴着我的车旁驶过。
在古色古香的邮局只等了几分钟的光景,就发现室外微微亮起来。雨,停了。这时间歇性的晴,故弄玄虚的晴。云,并没有散开,只是发亮了,变成了白金色。
园子的自行车停靠在玻璃门的对过。她胸脯起伏,喘息间,淋湿了的肩膀上下抬降。但是,在那健康面颊的红晕中,她笑逐言开。“好,马上给我冲!”我感到自己像一只被如此唆使的猎犬。这个义务观念仿佛是恶魔的命令一般。我跳上自行车,和园子并头骑出了X村的干道。
我们穿越了枞树、枫树、白桦树的林间。树上落下明亮的水滴。她那随风摇曳的乌发美极了。矫健的双腿惬意地旋动脚蹬。看上去,她就是“生”的本身。我们骑进现已废弃了的高尔夫球场的入口,下车,沿着高尔夫球场走在湿润的小路上。
我像新兵一样紧张。前方有片小树丛。树阴处正合适。到那里约有50步。前20步,主动搭讪几句。有必要消除紧张情绪。后30步,可以说些无关紧要的话。50步,到了地方。扎下自行车。然后眺望一下山景。这时,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你要低声说:能这样,真像是在做梦!于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是,你肩上的手要用力,把她的身体转向你。接吻的要领,和千枝子的时候相同。
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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