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夏的南风在长安城中蓊蓊郁郁的吹拂起来,长安城花飞絮柳。这一日,魏国公府的姚三娘子姚慧女遣侍女小眸下帖子给阿顾,邀请阿顾到乐游原赏春。——阿顾这一阵子的情绪低落,作为母亲的丹阳公主自然察觉到了,只是不知如何开解,如今得了姚慧女邀请女儿游春的契机,便如获至宝,忙命人将姚家下人请到里头来。
小眸跟着领路的公主府侍女进了园子,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株菩提树下。百年树木枝桠之间搭了一间小小的树屋,周身用青翠竹竿与箬叶搭建,顶端盖着茅草,十分新奇有趣。
她好奇的看了一眼,随之低下头去。
碧桐守在树屋下伺候,听带路的侍女微儿转述了因由,笑着朝小眸道,“这位妹妹,你等一下。”
她摇了摇铃铛,坐在吊篮上,由着几个小丫头将自己送上树屋,过了片刻,阿顾从树屋里出来。小眸朝着阿顾道了个福身,笑着道,“顾娘子,我家三娘子说是乐游原的春光正好,打算聚几个友人一道往乐游原赏春,想邀着你一道前去!不知您可否应允?”
阿顾怔了片刻,这些日子她因着之前在惜园听闻的秘事,一直心境消沉,懒怠动静,劳得阿娘为自己担心不已,自己心中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也打算振奋起来好好过日子。且姚慧女与自己不过惜园初识,此次游春下帖子相请,也是一片示好之意,她其实也不想拒绝姚慧女的面子。
只是,她低头看了自己的腿一眼,眸中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自己身有足疾,行动不便,若是应了,会不会拖累大家?
小眸瞧见了阿顾的模样,她能让姚慧女派出来给新识好友送帖子,自然是个善解人意、会说话的,笑着道,“我们家小娘子说了,同行的都是她历来的好友,脾气都很好相处的。大家路上可以坐马车,到了地方在下来。”
又道,“小娘子们还打算去镜子湖看马球赛呢!那一日正值朝中休沐时候,长安城不少小郎君也会前往乐游原游春,约了在镜子湖打一场马球,听说裴郎君、程小国公、谢郎将都要下场呢!”
阿顾微微一怔,目光中隐约闪过一丝欣喜之色,随即不再犹豫,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回去禀告你家娘子,便说当日我一定过去。”
到了四月初三,清晨的第一缕晨光s在长安林梢的时候,丹阳公主府春苑中,阿顾从榻上起身,还有一些迷迷糊糊的,碧桐领着小丫头进来,亲自伺候她盥洗,伺候着阿顾换上了玉色缭绫窄袖衫,一条碧撷裙,将阿顾的青丝挽成了双鬟,从妆奁盒中寻了一串银丝绞链,戴在头上,一片**心链垂在双鬟之间,熠熠生辉。想了想,又寻了一串拇指大带着淡淡润泽的明珠项链,挂在阿顾的脖子上。
桂香捧着一碗**丝羹进来,笑着道,“娘子,这是纨秋姐姐亲手熬的羹,味道鲜美。”纨秋掌管小厨房之后,便将桂香要了过去,在自己身边打副手。桂香能说会道,缠着纨秋学了几手厨艺,在春苑很是讨喜。
浓郁的香气弥散在次间中,阿顾捧过来用了一口,笑着赞道,“果然不错!”
用完了朝食,公主从外头进来,看见阿顾,眼睛一亮,执着手看了一会儿,笑道,“你今儿这身打扮的不错,看着又清新又爽利。”
阿顾笑着道,“这些是碧桐替女儿装扮的!”
公主道,“碧桐有心了,赏。”
碧桐上前一步,朝着公主屈身道,“婢子谢公主。”
小厮早就将一辆青帷马车停在内院门前,桓衍一身劲装,骑在马车一边,握着腰间宝剑的剑柄,雄赳赳气昂昂。公主送阿顾从内院出来,吩咐桓衍,“桓衍,保护好娘子。”
“公主放心,”桓衍坐在随侍的高头大马上,闻声拱手,飒声答道,“桓衍定会保护顾娘子周全。”
公主目视着帘子落下,遮住爱女清丽的容颜,吩咐道,“留儿,玩的开心些儿!”
“嗯。”阿顾从车窗中朝公主灿烂一笑,应道。马车的青布帏落下来,御人吁了一声,驾起马车,沿着长安大街向前驶动。阿顾坐在车中,车帘随着马车前行,微微动荡,落在她面上的y影忽明忽暗。
转过长街转角处,一辆枣木宝蓝帏马车从后头追过来,车中侍女扬声问道,“前面可是顾家娘子的马车么?”清甜可喜。
御人“吁”的一声停住马车,绣春开口道,“正是,不知道你们是……?”
“阿顾,”一只手打开了宝蓝色车帘,姚慧女探出头来,朝着阿顾一笑,一双圆眸笑着眯成了两条缝儿。
“我猜着你出门的时间,从朱雀街上走,果然碰上了你。”姚慧女笑盈盈道。
两个人挤着坐在一部车厢中,阿顾心中颇为感动,姚慧女与自己不过初识,照顾自己,实在是十分有心,她握着姚慧女的手,“阿萝,谢谢你!”
“我下帖子的时候,可担心着你不能出来呢。”姚慧女笑着道,“听了你的回信,才放下心来。”
“我可不会驳了你的面子,”阿顾笑盈盈道。
初生的朝阳挂在东城门上,s下和煦的光线。马车出了城门,很快就到了灞桥,灞桥乃长安门户,年年都有无数风流才子,宦客归人在这儿上演送别归家的好戏,在灞桥折柳亭上,数个垂髫少女正聚在一处,俱都十一二岁年纪,风貌鲜妍,衣饰华美。
“阿雅,这儿。”姚慧女伸出一只白皙的右手,在晨光中招摇,鲜活的的犹如春起的,是自己的异母姐姐,韩国公府的长女顾嘉辰。
韩国公顾鸣一共育有二女,姨娘苏氏所出庶长女顾嘉辰。丹阳公主所出的次女阿顾,自阿顾在关内道延州走失后,他的身边便只有顾嘉辰这一个女儿,他钟情苏氏,对苏氏所出的这个长女也疼宠异常。韩国公府的庶大娘子顾嘉辰,在长安也是颇有声名的,据说为人美且静,是个让人喜欢的女子。多年过去了,自己历劫归来之后,只偶尔听说过关于这个异母姐姐的一些只言片语,对这个异母姐姐的为人x情几乎一无所知。
今日风光明媚,吹荡尽了你姐姐许给了秦家。可真是好。”
许团哥这些日子心心念念都是将秦须古从自家阿姐手上夺过来,听得陈随玉这话,自然便觉得戳中了自己的软肋,极不入耳,冷笑道,“原来你是羡慕啊,羡慕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嫁个好夫家呀!”
陈随玉说这话本身确实也带着一些酸意,但也没有想到许团哥这么毫不留情的喷了回来,顿时站不住脚,一张脸蛋涨的通红,怒道,“你什么意思?是吃了爆竹了么?我不过好心说了一句话,就招的你说这么长篇大论的难听话?”
许团哥觑着她冷笑道,“好心,哦,原来你竟是好心哦!我倒是失敬了,你若当真好心,便将这话拿到我姐姐面前说去。做这么委屈的模样做什么,我也不过是好心呀!”
“你,”陈随玉又羞又气,噼里啪啦落下泪来,“许团哥,你太过分了!”
其他人瞧着这边情况,都聚了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随玉抽抽噎噎的将事情跟大伙儿说了,众人看着许团哥的目光便有些诧异,左补阙刘离庶女刘弯弯斟酌了片刻,开口道,“团哥,大家都是要好姐妹,要不你给她道个歉儿,这事就算了吧?”
许团哥冷笑,“好,你们都帮着她,打量着我不知道呢,她跑到我面前来说这话,就是来气我的。就我一个人是冷心冷肺的,既然如此,我留下来做什么,还是早早走了的好。”说完了话,转身奔到系着马的杨树旁,跨上马背,骏马“希律”一声扬蹄嘶鸣,向着草原深处一溜烟的跑开了。
春风吹过乐游原,草浪向着一方翻覆下去。许团哥策着马在草原上奔驰了一会儿,方觉得心情好了一些,执住马缰,命栗色马速度慢了下来。
“娘子,”丫头喜鹊赶过来,“二娘子,你没事吧?”
许团哥这阵子脾气很大,瞧着喜鹊冷笑道,“哟,你还会跟着过来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做了别家的丫头了呢!”
喜鹊缩了缩胳膊,惧怕自家娘子的脾气,赔笑道,“瞧娘子说的,奴婢自小伺候着您,心里只念着你,哪里有别人呢?”
“这儿水草丰美,我牵着马儿去溜溜。”一个声音从山坡后传过来。
这声音——许团哥一怔,音色清朗,分外熟悉。
她朝喜鹊使了一个眼色,让喜鹊将马儿牵着,自己蹑手蹑脚的行过去,隔着草坡往那边看过去,见一群男子正在其处聚会游耍,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挂念在心中的秦须古,可不正在其中,一身青衫,玉树临风?
——如今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长安贵介公子纷纷往乐游原踏春。秦须古今日也随友人一道前来,这时节正在这座草坡后小聚。
许团哥的眸子因为这般意外而闪过欣喜的光芒:想来,若非自己和他切实有缘,怎么自己来乐游原的日子,他也同时前来。且自己随意策马出来,竟正正遇上了他?
许是老天注定,他不是姐姐许丽哥的,而是属于自己的!
她的眸中犹疑片刻,顿时闪过一丝坚毅,既然上苍将这样的缘分赐予了他们,她又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施为一番?
她回过头,头也不回的离去。
秦须古正与友人相聚,忽的听见风中传来阵阵少女急切的呼声,“救命啊,救命啊!”不由回过头来,将手搭在眼帘上远望,见一骑栗色骏马在草原上飞快奔驰,马背上的少女身姿歪歪斜斜的,眼见得随时可能从马上坠下来。那马上少女一袭鹅黄色小衫,绛色纱绸绔褶,在马背上抬起头来,清丽的容颜上一片慌张神情。
秦须古面色一变,认出竟是自己未婚妻许丽哥的妹妹团哥!
“啊哟,不好,瞧着那妮子手上握不住马缰,怕是随时可能摔下来。”身边的好友黄子殷道,“哎,须古,”正待叫唤好友,忽的听见一声呼哨,秦须古已经是跨上骏马马背,向着黄衫少女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小子,”黄子殷瞠目结舌,“怎么这般迫不及待英雄救美?”
秦须古策在马背上向着前头的奔马追逐。
四周的风在许团哥的耳边呼呼吹过有声,团哥满脸是泪,忽的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秦须古策马从后头追上来,向着她伸出双手,“团哥,你放手从马背上跳下来。”
许团哥凄然坠泪,“秦阿兄,我跳不下去。”
秦须古怔了怔,目光落在许团哥的左足上,上头缠绕着一段缰绳,将团哥的腿死死的系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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