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气,空气中凝聚暑气,掩人心肺,燥热难耐。
王翌刚下学堂,浑身带着粘腻的薄汗,不住地用丝绢擦拭。
“五哥哥!”一阵清风夹杂着幽香,迎面而来。
对着季程琳,王翌显示出了少有的耐心,“妹妹不是早就下学了吗?”
季程琳很是自然地和王翌并肩而行,“刚巧写了几个字,让夫子指点一二。”
王翌道,“可是叶夫子?”
季程琳秀眉弯弯,调皮一笑,“自然是的,琳儿已经长大了。”
她本就长得极美,此刻又显出娇憨的小女儿态,让人见了不由为之心神一荡。
“这江南的夏天委实闷得很,妹妹想去阮妹妹那坐会儿,吹下喷泉的凉气儿,五哥哥可愿同往?”说着撒娇一般摇了摇王翌的袖子,眸中带着渴盼。
王翌想起上次大姑母省亲时住的便是那栖霞院,想来这季家妹妹定是爱极了那口冬暖夏凉的活水,不禁觉得明殊确是难做的,不想徒惹人嫉妒,便应承了下来。
季程琳雀儿似的乐得转了个圈儿,眼角瞥见那抹小小的身影仍旧留在家学之内。
明殊穷极无聊地盯着王琪检查作业的模样,最近不知怎的,这眼大无神的美人儿竟然盯上了自己。
屋外是鸣蝉声嘶力竭的叫声,明殊此刻恨不得立刻跑到自家的喷泉,跳进去。
王琪仔细检查着明殊临的帖,鼻尖附着层轻薄的汗,似在脸上拢了层氤氲的光雾。
王婀站在学堂门口,一袭碧色的衣衫,像一缕盛夏的凉风,却又不及眼中寒光的冷意。
她故意放大了脚步声,直到见明殊忍不住望过来,却不见那人抬头,“夫子!”她终究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王琪仔细地在明殊最后一个自上划了个圈,方才抬起头,在他的记忆里王家八姑娘鲜少如此唐突,直到看见那小人儿额角上的汗珠儿,方才察觉出闷热之气,想来是等急了吧,随即倒了口茶,一人一杯,抵到二人面前。
明殊不是地道的古人,实在没法享受传说中茶的妙,如同牛嚼牡丹一般一饮而尽,到是解渴。
就见王婀一双白手,端起茶杯,浅浅一口,赞道,“先生的太平猴魁真是妙极的。”心中却微微发涩,她记得他最喜的便是太平猴魁,前世总是喜欢与自己对饮,只是当年自己心浮气躁,喝下去的东西都是同一个味道。
好茶要用心来品。
她知道他极少用这茶来招呼旁人,自己这辈子就一直未曾饮过,此番竟是托了那人女儿的福。
只道造化弄人。
“让八姑娘久等了。”见王婀面色微暗,王琪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丝的轻颤,不免有些许的自责。
王婀听了这话,心头一窒,一股暖暖的情愫渐渐从脚底滋生至全身,“学生本来就无事,只是一个人回去嫌闷,在这等会儿阮妹妹,还能多听听夫子的教诲。”
明殊不经意地瞧了眼王婀,心道怎地突然反儿了呢?不免有些狐疑地看了看王琪,又觉得这两人年岁差得也忒多了,作为现代人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忒邪恶了点。
明殊随王婀出了家学,实在搞不懂,这姑娘今日为何就对自己热络起来了。
王婀手拿着团扇,扇面上绣着彩蝶,摇动之间到似乎真像蝶舞翩跹,随手摘了一朵生于石子路旁的茉莉花,在身上比量了会儿,忽然簪到明殊发间,笑道,“娇花美人,到真应了那句倚枕斜茉莉花。”
明殊下意识地向上翻动眼珠儿,虽然的确是看不到的,但柔媚的香气却已染到鼻端,于是不由得想起《浮生六记》中将茉莉比作花中小人的说词来。
明殊不觉得王婀是那种无缘无故会做任何事的人,而且更不觉得王婀会喜欢油头粉面的茉莉。
王婀扇着扇子,一张脸高贵似牡丹国色,“王夫子的学问是极好的。”
明殊因王婀没来由的一句,不由一怔,心道好得让姐姐我想睡觉啊!
“听说当年王夫子就是在王家家学附学的,据说是有史以来,家学中最年轻的举人。”王婀望着明殊,眸光闪闪,“夫子有首诗,名曰《相思》,做得极好,不知阮姐姐可有听过?”
明殊眉心微凝,不明白王婀小小年纪怎会突然提到如此旖旎名字的诗来,心中警觉道,“姐姐不过略识得几个字,那会读什么诗。”
王婀笑笑,不置可否,突然扬起手指向树梢枝头道,“便是咏了那枝头的红豆,寻常得很。”
明殊抬眼望去,见是盛夏中初发的第一丛红豆,那色泽像极了鲜丽的**血石,如泣如诉,惹眼得很,一瞬间便想到了什么,心头忽地一紧。
王婀眨眨眼睛,“拐了弯儿便是三房,妹妹这便先走了。”
明殊不动声色道,“八妹妹慢走。”
“小姐怎么?”绿荷看着直到王婀离去,明殊脸上才显现出的怒容,难免担心。
“今儿个是谁装的书袋?”明殊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戾气,绿荷看着眼中,心头一慌。
“是……是杏叶……”,绿荷的手紧张地攥着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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