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个小时很快过去,在飞机上一行人很忙,到法国的旅客们得知这几名年轻人是去参加国际竞赛,飞机上顿时热闹起来,打量的,跟他们谈天的,请教学习经验的人,不一而足。徐晴忍不住心里嘀咕:我们几时成了恐龙,供人参观。不过也不是不悦意,毕竟他们的祝福,佩服都是无比真诚。
到巴黎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主办方安排车把他们从机场送到酒店。一路上灯光辉映,像一座五颜六色的灯城,和其他大都市别无二致,沿途路过几个公园,许多情侣静静地躺在公园草坪上休息,或者坐在咖啡馆的路天餐桌旁久久不去——浪漫风情扑面而来。海明威的那句话“如果你有幸在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以后不管你到哪儿,它都会伴随着你,因为巴黎就像一个流动的圣节”这句话一下跳入徐晴的脑海。
一到酒店,放下行李,领队老师就通知他们去大厅参加欢迎活动。同日到达巴黎的还有几个国家的代表团,欢迎活动简单清楚,主办方说明一下概况和具体事宜,也就散了。活动内容徐晴都不在意,唯独那西式的饭菜叫她印象深刻。
起初的两天过的平淡无奇,领队老师带领着六个学生做最后的模拟和总结。很有些临阵磨枪的意思,虽然于大局无益,还是让学生们保持思维的敏锐。
每晚徐晴睡觉前,都在想自己会不会太紧张或者别的原因而睡不着,可是奇怪,实际上她完全没有受到时空影响,起床时都是神奕奕,笑容甜美灿烂。
领队老师笑言:“竞赛队伍里最好还是有一名女生,漂亮的女生尤其好。”
男生们也颇有默契的相视笑了。
真正一路走到国际竞赛门口的学生,都不可能是书呆子。对他们来说,不论多么忙碌,欣赏女生的时间总是有的。
两日的竞赛不知不觉的过去。考完中国学生们都一脸笑容,让人一望便知结果,这似乎已经成了某种规律。
徐晴给郑捷捷的邮件中说:我是真正体会到那种民族自豪感。其他国家的学生得知我们来自中国,虽然语言不通,立即显露出敬佩的神色。
等成绩的几日,领队老师和一名法国翻译带着他们踏遍巴黎,当真是风情万种,魅力非凡。塞纳河畔的旧书摊;策马特高地和圣母院门前为人作画的街头画家;拥挤的地铁和被小汽车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
为了购买礼物,徐晴死了无数脑细胞,她自觉做数学题也没有这样费力。逛了无数的工艺品店,礼品店也没有挑到几件适合的。
在香谢丽舍大道的一家店里,陈宪看徐晴拿起一件又放下,目光又扫向另一件,面孔上写满为难,忍不住说:“你是要挑选东西送你男朋友?”
徐晴一愣。
“不是姜洛生么?”
徐晴脸一红,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收回去:“不是送给他的。”
“那为什么这么犹豫?”
“是给我另一个朋友。”
陈宪好奇:“那是谁?”
徐晴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眯眯的回答,“一个女生。”
陈宪顿时没有言语。
成绩出来,毫无疑问的,中国成绩第一。代表团所有人都在喷香槟,撒彩带,包括老师们一下子也变成小孩。许多人抱在一起,然后分开,再轮流拥抱,场面一塌糊涂。
徐晴自然深陷其中。
领奖牌时大伙已经镇定,不过能从众人绯红的脸颊发现刚才狂欢的痕迹。给中国对颁奖的是世界上非常知名的一位数学家,满头银发,笑容和蔼,他满脸笑容的把金牌挂上队员们的脖子,轮到徐晴时,他顿一顿,不立即走开,侧头微笑着对着翻译人员说了一句法语。
旁边的领队老师和许多记者都笑起来。徐晴一头雾水。
领队老师告诉徐晴,“他说你是数学中的玫瑰。”说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偏偏男生们不给面子,完全没有风度的大笑,似乎不介意对着他们狂拍的照相机摄像机。陈宪颇为嫉妒:“重女轻男,不公平不公平。你是玫瑰,我们就是杂草了。”
徐晴瞪他,大大窘迫。
陈宪马上又自圆其说:“谁让这是法国不是?”笑声于是更响。
颁奖结束后一行人再参加东道主举办的大型庆祝宴会,徐晴对着满桌西式菜犯憷,随便吃了些水果就在墙角坐下,目光对着窗外,观看巴黎的璀璨醉人的夜景。
可容纳几百人的大厅里,说什么语言的人都有,除了英语偶尔能听懂两句,其它的徐晴再也不懂。在那样的沸腾的场合里,徐晴一点也不觉得隔阂,只是觉得愉快从心底溢出,不自觉的,徐晴神采奕奕,笑容款款,在灯火通明的灯光照下果真成了一支玫瑰。
一名有着蓝宝石一样眼睛的英国男生前来搭讪,徐晴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也会被人搭讪,虽惊奇但礼貌不减。
他们之间的交流可以说是比较顺畅。男生非常幽默,知识面也广,和徐晴谈牛顿,谈歌德巴赫猜想,谈祖冲之关于圆周率的计算,最后还谈到李约瑟难题。徐晴勉为其难的跟着他的步子,心说原来我的英文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回到酒店,已经过了十一点。
徐晴分别打电话通知外婆和郑捷捷得奖的消息,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睡了不知多久才醒,徐晴看一看时间,想起今天的采访任务,吓一跳,抹把脸就冲到隔壁两位男生的房间。房间里两人都在,正在整理着装。一段时间以来,队员们私交甚好,他们之间也很随便,三人嘻嘻哈哈聊着昨晚的见闻,领队老师敲门进来,徐晴以为老师是通知他们可以出发,不料老师却说:“徐晴,大厅有人找你。”
“啊,谁?”
“是你的妈妈。”
从电梯出来,徐晴一眼就看到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安静坐着的一个中年女子。客观的说,在她那个年龄段而言,她可以算是难得的漂亮而有风度。她穿着一袭浅蓝色风衣,目光看着窗外,气质与众不同。她身边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白人小男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的转。
母女俩还是有相似处的,都喜欢蓝白二色。
哪怕做好再多心理建设此时也是不够用,徐晴沉默许久才走上前去,低声叫了句“妈妈。”
梁元瑜浑身就像被电流击中,立刻回头,看到身后一个身材高挑匀称且有些偏瘦的少女,她眼睛清清亮,眸子光彩荧荧,完全不像许多书读的太多的女孩子,鼻梁架上一幅眼睛,看人永远隔着一层什么;头发刚至肩头,用两个蓝色皮筋分别绑在耳侧,清丽非常,若不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活脱脱一个顽皮的小女孩,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两三岁。
十二年不曾见了。
这样长的时间,足以让生肖再转上一轮。
梁元瑜让徐晴坐到自己对面,久久打量徐晴,方微笑说:“祝贺你。再没有比你拿到金牌更让我骄傲的事情了。”
徐晴也跟着微笑:“嗯。”
“小晴,你比新闻上看到的还要瘦……不难想象,能作为最优秀的学生代表国家参赛,一定吃了不少苦。”
“还好。”
“你爸爸也知道了。还是他先看到新闻,再电话通知我。”
“嗯。”徐晴点点头。
徐晴的神态十分僵硬,目光总是盯着地面的某一点,一直没有正视对面的母亲。既瞧不出悦意也瞧不出任何不满,一幅就事论事的样子,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来往的人谁也不会猜到这两人会是母女。
梁元瑜沉默片刻:“你外婆病重时我没有回去,你是否怨我?”
徐晴摇头,回答的干净利落:“没有。”
顿一顿再加上一句:“人各有志。我当然不能强迫你。”
小男孩一直好奇的看着徐晴,忽然叫她:“姐姐。”
变声前男孩子特有的清澈声音加上不大熟练的中文使得他的声音极有特点,就像是一颗小石头被狠狠打入水面时溅起水花的声音,事隔多年,他也再叫了无数声“姐姐”,惟有最开始的这一声“姐姐”让徐晴印象尤为深刻。
徐晴忍住惊愕,将目光略略降低,屈身向前,对他伸出一只手。他一双眼睛乍一看似浅黑色,换一个角度则变成幽幽的青蓝色,像是涂上薄薄一层青磷的黑宝石。
“这是你弟弟。”梁元瑜说,“迈克尔。”
迈克尔像个小大人一样也伸出手,握住徐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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