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3）（2 / 2）

徐东海接过手机，放到了耳边。周华鸣大概汇报了有五分钟左右。在这五分钟里，徐东海除了开始时的礼貌性招呼外，几乎没正式说话。每到关键的地方，他会嗯哦一下，表明自己在认真倾听。等周华鸣汇报完了，他才问，按你的判断，赵爱花是迫于无奈才发贴声明喽？

说完，向杨德水招了招手。杨德水赶紧把打印出来的声明材料递给徐东海。徐东海边听周华鸣说话，边浏览声明材料。大概过了半分钟，徐东海说，你可能不知道，早上上班的时候，我的车子在大门口被林朝新的二十多号亲友团给堵住了。赵爱花的声明刚刚出来，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站出来为林朝新喊冤叫屈，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的？我看这事背后很复杂，所以，你要严格做好保密工作，要秘密抓捕，秘密突审，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突破口。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解决，要避免使用暴力，更不能刑讯逼供。如果林朝新不肯开口，可以考虑从赵爱花入手。总之，要弄清事实真相，不枉不纵。

周华鸣请示问，我要不要先跟虞厅长通个气？

徐东海想了一下说，暂时不用了，合适的时候我会找良岳同志谈的，你不要有这方面的思想顾虑。

找到了林朝新的落脚点，徐东海心情大好，放下电话，抖了抖手中的声明材料，对杨德水说，写得蛮有文采嘛！

杨德水说，是啊，秀才文章做得挺漂亮，没准代笔的人还是科班出身呢！

徐东海说，你在政研室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林这个人怎么样？

杨德水虽然对林朝新恨得入骨，可他毕竟曾经做过自己多年的顶头上司，把他说得太坏，反显得自己无情无义，弄不好，还会引起徐东海的反感和猜忌。作为主人，谁都希望仆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徐东海应该也不会例外，不愿意看到杨德水脑后长反骨，干出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的龌龊事来。他不能有了新主人，就把老主人说得狗屁不如。当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唱赞歌，也完全是自找麻烦，同样会引起新主人的反感和警惕。于是，他说，林主任平时给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跟下属说话，也是和风细语。不过，我也听几个同事议论过，说他有点好色。

徐东海说，那怎么都没人向上级举报啊。

杨德水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徐东海说，那就先听假话吧！

杨德水说，新中国成立以来，作为执政党，始终高度重视党内监督。经过几代领导集体的努力，形成了执政必须接受监督的观念；建立健全了监督机构；出台了一系列监督法规及相关文件。特别是在制度建设方面，党内已初步形成了一系列比较有效的监督制度，如集体领导和分工负责、重要情况通报和报告、述职述廉、生活会、信访处理、巡视、谈话和诫勉、舆论监督、询问和质询、罢免和撤换以及审计和申报制度等等。近几年来，反腐倡廉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一大批官员，包括个别部级高官在内，都相继落马。对此，群众拍手称快，干部如履薄冰，党风、政风焕然一新……

徐东海挥手打断他的话说，够了，说说真话吧。

杨德水说，真话就不那么好听了。我们目前的官员制度，其实和封建社会的差不多，说穿了，也就是官吏制度，官的权力很大，且几乎没有什么约束。表面上看，我们的官员制度是有约束的，譬如说上级监督，同级制约，下级评议，组织谈话诫勉，纪委监察等。实际上，真正能起监督作用的是官员身边的吏，只有他们整天与官在一起，清楚官的一举一动。可吏从属于官，吏的命运掌握在官的手里，他们往往对官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几乎每个单位，每个部门，都设有纪检办公室。他们监督的对象名义上是单位的全体人员——既包括同事，也包括领导。监督同事面子上不好看，监督领导就更不容易了。本来，这个岗位就是领导给安排的，领导不满意，随时可以给你换个岗位。这跟各级纪委的地位相似，纪委查出的案件都是下级部门的，从来就没纪委查处本级党委的案件。纪委的一把手至少还进了常委班子，可部门单位的纪检干部，只是在单位支部一班人开扩大会议时才有资格旁听。要想监督领导，简直就是虎口拨牙。所以，只要是官，便可以为所欲为。有句话说得很形象，上级监督下级太远，同级监督同级太软，下级监督上级太难，组织监督时间太短，纪委监督为时太晚。只要官吏制度不变，吏就不敢监督官。实践也不断证明，要是哪个吏敢出头监督举报官，结果往往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样一来，监督制度就形同虚设，谁都不会轻易做出头鸟，送到枪口下挨打。我们的反，不外乎两种手段，一是靠运动式反腐，二是靠群众反腐。运动式反腐就像割菲菜，长了一茬，看看不行了，就割它一截，等再长出一茬，就再割它一截，如此往复，四季长青。群众反腐，就是群众举报，纪委监察部门查处，揪出一个只是一个，揪出一双只是一双。再说，反腐的群众，绝大部分也不是地道的群众，往往都是官员的情妇，政敌、利益攸关方。靠女人反腐，靠清除异己狗咬狗反腐，靠利益纠纷暴光反腐，靠桥跨跨路蹋蹋墙歪歪反腐，靠靠官员主动露富反腐，种种现象也很不正常，本身就是社会的表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坦率地说，或许大家根本就没想过要把连根铲除。拿林朝新案说吧，赵爱花为什么不去公安机关直接报案，而是选择网络举报，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害怕直接举报，不但立不了案，还可能给自己招来致命的打击报复；二是想借网络这个大平台，进行炒作，以达到迅速窜红的目的。从这个角度看，这份声明，有它真实的一面。

徐东海不无严肃地说，没想到我一句话，竟引起你长篇大论来了。说完，埋头处理文件去了。

难道说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猜错了上意？杨德水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跟了徐东海这么久，杨德水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相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