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洛杉机的班机,由于助理先生的一时心,订成了中途在日本东京驻停一小时。那一个小时内,原诺梵焦躁难耐,打了电话给原念梵询问父亲病况。他的焦灼,透递给了兄长,终使原念梵在电话的最末,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是因为,他不想弟弟再为这个家付出另一个七年的煎熬之苦。始料未及的原诺梵只是凭着意识搭乘最近的航班返回,却不敢设想返回后所要面对的。
“诺梵,你知道最让我有挫败感的是什么吗?”茶香缭绕的茶艺舍,柏樱翦水双眸温柔望着对面的男人,问。
原诺梵想取香烟,又在看见茶艺店内的“本店内请勿吸烟”的公示牌后作罢,漂亮的豹眼内有敛不住的惶然。
柏樱悠淡而谈:“是我从来没有战胜过你心中的那强大的责任感,无论是你对朋友的,还是对家族的。当初,你是知道你的父亲不喜欢我的,所以,就算在我们感情最浓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带我出席过你的家族宴会。那时的我,为你作的解释是:你不想让我置身那种虚伪做作的环境里。我甚至天真地想过,如果你的家族一辈子不接受我,那我们就那样过一辈子也好,两个人的爱情不一定要婚姻来做保障。”
“我知道……”原诺梵涩然道。
“是,你知道,所以你笃定我会在你婚后继续留在你身边。”她弯唇笑,“诺梵,当初,我竟那么喜欢你,是不是?”
“樱……”他握她置在桌上的手。
她未躲未避,“当年的我,因着那么一丝傲气,不肯低下头去讨好你的父亲,但是却可以没名没份的和你一辈子,以致让你错觉,我的没名没份,包括可以容忍你的名字和另一女人的名字共同出现在一张证书上,而我,只能在暗影里静候你的宠爱。所以,尽管我一再声明了我的不能屈就,你的婚礼,仍然继续。你甚至想用一个孩子留住我的吧?”
忽然有一滴泪,无声落下。“诺梵,如果当初你知道我必定会离去,你会怎样?”
“樱,我……我只想着不会让你离开,我会用所有的力量不让你离开,我从来没有想过……”
“所以,那时我在下了离开的决心之后,在你面前的虚与委蛇是对的了?我如果不先使你放了戒心,我必定已经在做了你七年的情妇?”
“不,樱,别用那两字形容我们之间,在我心中,只有你是我的妻子!”
“我想,如果我那个时候没能顺利离开美国,你的这句话会成为我的情妇生涯里拿来安慰自己的良药罢。还好,我没让自己置身到那个悲惨的境地。诺梵,想知道我在我们曾共同生活了三年的空间里消灭我存在过的痕迹时,心里想过什么吗?”柏樱红唇沾泪而笑,“我想,这个时候你突然出现有多好,你会知道我不是在虚张声势,也许你会抱住我,然后告诉我你不会娶别的女人;你会告诉我,要完成朋友的临终托付,有很多方式……”
“樱……”他握紧了她。
“甚至,在教堂里目睹了那场婚礼后,我走开时,也希望你能从背后跑来……”
“樱,我想这样做的,当时,看见你纤瘦的背影离开,我多想上前抱住你,告诉你,我爱你……”
“但你没有来,而且,纵算当时你过来了,你会告诉我你爱我,但婚礼却仍要进行,不是吗?”她问得且轻且浅。
“诺梵,你爱我,我知道,我毫不怀疑在危险来临时你会替我挡在前面,可是,人生是最平实的,没有那么多大风大浪需要我们历炼爱情,但是,你的家族和朋友却随时存在。你是个责任感重于一切的男人,而这份责任感中,对我的,又排在了你的家族和朋友之后。所以我们走到今天,就不应该感到意外和不甘了。”
“樱……”
“我曾多次对你说过我们之间的不可回头,你不愿意相信。那么,经过这件事,你总该明白了吧?纵算我和别的男人结婚,也不能撼动你返美国照顾家人和家族的脚步……”
“不,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和那个男人结婚,你只是……”
“只是在试探你,对吗?我从不认为,这个拙劣的游戏能骗得过你们这些社会菁英。一开始你就知道是假的,所以你可以先回美国探望你的父亲,挽救你的原门企业。我想要佐证的,就是这样冷静真实的反应。结果证明,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你的第一选择。”
****************
原诺梵发觉心脏在被生生扯痛。“不,樱,这不公平,你和父亲一起编了这出戏剧,你不觉得,你们的测试,太残忍!”
“是很残忍,而这残忍,对我,难道不是?我需要再一次给自己证明我的不重要,我需要再一次经历七年前被人选择后的淘汰,你以为,这样的过程,我是在享受其中吗?”
“樱,你不是不重要,我只爱过你一个女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
“将来,我希望,有一个女人你的生命中,她的重要纵算成不了第一,却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和你的朋友家颉颃。如果可以更奢望,那个女人最好是乔娜,因为那是一个爱了你近十年的傻瓜。在你七年的婚姻中,你只给过她一夕的夫妻之实,你欠她的,远多过欠我的,而现在,你已经不欠我了……”
“樱!”他突然跨过那张低矮的茶桌,倏地拉起她,箍进怀里,“我爱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是,她爱他,她从来就没有否认这一点。淡漠也好,淡然也罢,却躲不过这样一个事实,她爱他,而且曾经极强烈极热情的爱过。“但是,你的爱,做不到不顾一切,我的爱,做不到忍受一切,因为不够相爱,所以我们会分开。诺梵,答应我,让自己幸福,好不好?”
“樱,樱,樱……”他埋在她发间,滚烫的体滴落在她颈际。
“诺梵,我听尹剑和亓平说过,过去的七年,你过得很不快乐。回去后,让自己快乐吧,如果不是乔娜,别的人也可以,打开心,从那里把我赶出来吧。”
“樱……”我的小女孩,我的今生至爱,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烙在记忆里印痕抹掉?
“既然我做得到,你也可以。”心,痛。因为知道这一别,是两人彻底自彼此的生命中功成身退。
“樱!”他吻住了她,倾注了所有的深情,以及——绝望。
她承受了这个此生不可能再有的深吻,七年前也不曾如斯放肆过的泪腺,泛滥成瀑。
两人的泪,交相汇聚入两人的唇齿之间。这最后一吻,缠绵至苦而绝望。
“诺梵,再见。”她在他耳边轻道。“再见了,诺梵。”
他们,终还是走到这一步。
这一个转身和回头,终成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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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莫问、莫提穿着前印了一只硕大米老鼠的大t恤,蹦跳过来,“吃水果好不好?”
“好。”柏樱将投在窗外夜空不知名处的眼光收回,对一对儿女展颜一笑。
“妈妈,你不舒服吗?”莫问牵着她的一手指,仰着小脸,担心地问。妈妈的脸色好白哦。
“有一点。”柏樱从来不会向儿女隐瞒自己的感觉,“因为今天妈妈送走了一位老朋友,一位永远不可能再见的老朋友。”
“是原叔叔吗?”莫提问。
咦?柏樱蹲下身,和一对儿女持平了视线,“你怎么知道?”
“因为,”莫问答,“他今天下午到学校看了我们。他说了一大堆话,我是没有记太清啦,但他要我们好好照顾妈咪的话我可是记得哦。”
“我有记得。”莫提挺起了小脯,“他说,他本想能永远照顾我们,现在却没了那个资格,然后他希望我们能保护妈咪……”
是吗?柏樱垂下眼睫:诺梵,你是打定主意让我记你一辈子了么?
“妈妈,我会保护你哦。”莫提小小的手臂圈起母亲的颈项,嗅着那香香的味道,“提提会永远保护妈妈喔。”
“我也会!”莫问不甘屈居弟弟之后。
柏樱笑,将一对宝贝纳进怀里,在两张小脸上各啾了一记:有他们,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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