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美女与野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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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冷清,四人一路向南追去。忽听排骨他爹在前面惨叫一声,三人几乎同时止步,但牛仔爹顿了一下后又迅速上前。大吼一声,抡起斧子,极快极狠地落下,“嚓——”一声干脆利落地劈开了狼的肚子,跌落在地的狼血流汩汩却还奋力挣扎想要爬起来,一身灰毛,逐渐暗淡了光芒。

南玉调和牛仔赶紧上前查看排骨他爹的伤口,他肩膀上露出的白花花的骨头触目惊心。不远处的矮坡上,白狼引月长啸,声音高亢,两头灰狼挡在它面前,像是誓死保卫君王的忠贞勇士,在白狼的啸声之中飞扑而下。

牛仔爹一个重手横劈挡过一击。两个孩子身手敏捷竟也险险躲开,只是排骨他爹不偏不倚又挨了一记。牛仔爹正要上前解救,另一头狼又翻身缠斗上来。牛仔见状,紧了紧短刀,正要迈脚却被南玉调死死拉住。

“干甚?”

南玉调示意他转过头去,这一转头就见到矮坡上的白狼死死地盯着自己,牛仔一僵,竟也是半天无法动弹。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狼的呜咽,循声望去,却见浑身是血的排骨他爹将弯刀进压在他身上的狼肚子里,这一刀从狼肚的侧面进去,入刀极深,几乎穿透了狼的身体。排骨他爹呐喊一声,用力转动刀柄,狼痛苦地挣扎着。刀片搅动内脏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特别清晰,血从各个地方溢流出来,腥臭浓重,让南玉调的胃翻腾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牛仔爹的斧子也斜斜砍进另一头狼的颈子里,血喷溅在男子的脸上,显得分外狰狞。

一瞬之间,仿佛空气都凝结了,沉重地压在口。两头垂死的公狼低低呜咽着,挣扎着遥遥望向白狼。而那白狼兀自立在夜的静谧之中,一身柔顺的白毛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仿佛在那一刻,天地之间唯独剩下它的骄傲。

排骨他爹捂着肩上的伤口,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忽而大笑不止,指着白狼大声吼叫:“该死的畜生!看我如何剁碎你的小崽子!”说着一个箭步冲上去,全然不像个身负重伤之人。眼尖的南玉调这才发现矮坡斜地的影处一团白乎乎的活物,竟然是窝狼崽!

白狼震怒,一身白毛飞洒开来,银光闪闪,一个纵身高跳,竟是同赴死般决绝的身姿。

排骨他爹被这突如其来地力道扑倒在地,枯枝和碎石嵌进他的伤口,疼得他直叫唤。牛仔爹看情势不对,赶紧揉身上前,与白狼缠斗起来。

南玉调和牛仔一同上去扶起排骨他爹,却被他一手推开,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爬向矮坡,朝着那窝新生狼崽去了。不知为何,南玉调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却不知排骨他爹到了狼窝就是一刀,狠狠地朝那团白扎下去。南玉调惊叫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排骨他爹拎起其中一只小狼诡异地笑了笑:“瞧瞧!瞧瞧你的小崽子!”说着一把将它用力扔出。

不……不!南玉调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那白狼低吼一声,全然不顾牛仔爹从后甩出的斧子,疯了一样飞扑过来想接住小狼,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小狼的身体撞碎在它跟前的岩石上,血和脑浆溅了一地。而白狼的腿也因此挨了一斧子,血流如注,然而它却毫不理会,只是垂下高傲的头颅,用鼻尖碰了碰它血模糊的孩子,而后仰天长啸,这声狼啸说不出的悲凉凄清,声音的颤抖好似全都钻进人心里去了,连半空中一轮赤色满月仿佛也要在这声悲怆的啸声中碎裂了。

见状,排骨他爹仰天大笑,分不清悲喜,只觉得竭斯底里,疯了一般。

南玉调看着他那血泪交织的脸,不知为何一阵揪心。别过脸去,正好见着狼窝里,从血模糊的狼尸下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突然,毫无预兆地,白狼全力奔来,那是复仇的母亲才会有的凶狠与决绝。只一眨眼白狼就将排骨他爹摁倒,牛仔爹离得太远,赶不及搭救,眼看白狼就要一口咬下去了,没时间让南玉调想得更多,她只得从狼窝里掏出那只唯一的幸存者。

这是他们唯一的“人质”。

小狼的挣扎成功地转移了白狼的注意力,白狼抬起头,莹绿色的眼睛宣告着它的盛怒。但它并不动,死死地盯住南玉调的一举一动。

南玉调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冷,亦或者是因为蜷在她臂弯里的小生命一直在瑟瑟发抖。内心的慌乱,前所未有,她只得暗自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此时白狼的目光却让她更加心乱如麻。那目光是恨的,是怒的,也是悲怜的。南玉调移开视线,瞧见怀中尤是软弱的小毛团。

仿佛察觉到南玉调并无凶意,狼崽慢慢竟也不抖了,圆溜溜的眼珠子朝她滴溜溜地转,甚至伸头在她怀里蹭了蹭,看起来特无辜。

南玉调心中不由一颤,想起排骨贼机灵的神色,想起夫子爱怜的目光,想起牛大和十七嫂,想起别世的面容逐渐模糊的父母,恍惚之间似乎还想起了他的笑……白狼见有机可乘正作势备战,南玉调猛然惊觉赶紧将小狼紧了紧,小狼不舒服地细声叫了两下,白狼便不敢再轻易动作。

“狼永远只对强者臣服”,“只对强者臣服”,“强者”……脑子里突然闪过他的声音,如醍醐灌顶,南玉调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突然瞪眼对上白狼凶狠的视线,努力忽略它泛着寒光的牙齿和绷得如张开的弓弩似的身体,只用那专注的视线,看着,看着,一直看到狼的眼睛里去。

就在旁边的牛仔和远一些的老烟枪都不敢轻举妄动。每一秒都像永恒,每一秒都像末日前夕。南玉调并不知道,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不知从何时开始舍去了畏惧和慌乱,正逐渐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凉夜无边,沉黯宁静却又暗涌翻卷,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南玉调谨慎地朝前迈了一步,白狼微动。片刻,再移动一步。并不着急,一步一步靠近。

别再靠近!牛仔爹在心想大喊,不敢出声,生怕激怒了白狼,两手都密密地湿了一层汗。

一步一步,整个过程,南玉调未曾有移动过一丝视线。她停在离白狼大约还有四五步距离的地方,这是极限,因为狼是领域感极强的生物。南玉调又慢慢地蹲下,视线依然紧紧盯着狼的眼睛,一点点蹲下,直到他们视线相平,然后又是长久地对视。

北巘的风,初春的寒凉彻骨,血腥浓郁的空气,这是场无声的战斗。无关生死、无关情仇,只为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强者,强到有资格去宽恕这一夜的杀戮。

似乎真的太冷了,小狼在南玉调怀里不安地攒动,许久,南玉调捧着小狼将它轻柔放到地上。

不行!不可以!

牛仔爹全身绷紧,手势已经调整好,只要那白狼稍有动作,他就直接把斧子扔过去。

地上湿冷,小狼赶紧黏着南玉调温暖的手,讨好一般地蹭蹭。

南玉调心中一暖,垂下眼帘,竟低下头去看小狼,甚至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不!不可以移开视线啊——

来不及了,牛仔爹举起斧子,就在要脱手的那一刻,忽见南玉调再度抬起的视线,一瞬间,只觉那目光如新阳初照,又似夏水粼粼。他愕然地站在狼的后面,看不见狼的目光,却见那平日里子古怪凉薄的小丫头柔柔一笑。那一笑,仿佛一波柔软瞬间解冻了一冬的寒。

南玉调将小狼往白狼那轻轻推了推,自己慢慢退开。小狼还不知所以地朝南玉调频频回头,听到白狼低声轻哼才一颠一颠小步跑过去。

白狼这才从排骨他爹身上下来,低头蹭蹭小狼,舔了舔它雪白的细嫩颈子,又抬头看了南玉调数秒,这才一嘴叼起小狼闪电一般消失在矮坡后面。

梦一般。牛仔早就吓呆了,而牛仔爹高举的斧子还错愕地悬在半空。南玉调突然被抽空了气力一样,软软地跌坐到地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南玉调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营区的,一路上,浑浑噩噩,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排骨他爹是牛仔爹背回来的,他的伤口几乎遍布全身,被白狼扑倒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这一夜,排骨不知什么原因醒来过一次,听人说他叫了一声“爹”之后就又倒了下去,然后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发高烧。

这一夜,特别长。

这一夜,睡得特别沉。

好似梦到他……他牵着尚且稚气未脱的南玉调,教她滑雪,带她去看真正的北极狼……那些狼,一身纯白的毛,阳光下闪着银色光芒;那些狼,都拥有和他极为相似的瞳色;那些狼,在寒冷的山巅相爱,用极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彼此……

那一年,弗兰多这样对她说:征服野兽的办法有两种,一是俘虏它,二是信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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