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子顿了顿,又道,“再过几年,我那些战友也全部都退下来了,那时候真要使力也使不上了,都是别家天下了——趁现在还有点影响力,也打下些关系,往坏里想,若有个万一,三儿以后也能有个帮衬,他家那个情况——”
到这里,老爷子和老太太都闭口不言了。
谢暄忍着眼睛酸涩上楼走到琴房,掀开琴盖,一个人弹了一下午的琴。
15
15、微酸...
一连几天的雨,天迅速地凉了下来,空气开始弥漫着清甜的桂花香。村里再次热闹起来,阔别许久的电影放映队要来村里放电影,幕布都已经在晒场布置好了——
村头有个水泥大晒场,支了两个篮球架,再过一个月,水泥船摇来一船一船从地里收割好的稻谷,晒场便会忙碌起来,打谷,晒稻——那个场面是非常壮观的,梦幻的,神秘的——金黄的谷子铺一地,抓一把,金灿灿、沉甸甸,还有一股谷物清香和阳光味道,一瞬间感到生命的丰沛——长方形、正方形,各户家里有各自的地盘,中间留一条小小的道供人通过,时而用耙子梳理谷子,以便让每一颗谷粒都享受到阳光的照耀。
傍晚是晒场最热闹的时候,太阳下山了,谷子要收起来,否则沾了湿气,白天的劳动就都成了无用功,而且稻谷质量会变差,容易发霉。这时候再皮的孩子都会被父母喝止乖乖帮忙提张着麻布口袋,看大人将谷子归拢,用竹编畚箕一畚箕一畚箕地倒进麻袋。小孩子总还惦记着玩儿,无法专心致志,若疏忽没有提好口袋,让谷子掉到了地上,就会换来大人不留情的斥骂。
不过平时这个晒场是孩子们的乐园,绕着篮球场一圈一圈儿地骑自行车——村里孩子的车技基本都是无师自通的,大人是不耐烦教这些的,五六个孩子两三辆自行车,轮流骑,憋着一股劲儿,学会后,是绝不肯荒废技艺的,也有炫耀的成分在里面——带人骑,带一个人,带两个人,单手骑,甚至放开双手。小孩子总是勇敢不怕摔,也不知道自行车上的刹车作何用,只知道横冲直撞,因此没少摔跤,身上留下无数个疤,自以为的英勇。
曾经在夏夜举行过两村之间的篮球赛,整个晚上灯火辉煌,人潮如涌,小孩欢叫疯跑,小贩叫卖,球场上的欢呼鼓掌,场边上的街谈巷议、家长里短和葵扇扑着脚边蚊子的啪啪声交织成夏夜奏鸣曲,乡下的生活总是很用心,仿佛怠慢了这些就错过了生命,这份用心又很平常,没有诗人式的夸张,也没有戏剧般的张扬,但期盼、感激和留恋全在这一份平常里。
放学照旧已经天色向晚,华灯初上。今天周南生并没有与谢暄一起走,谢暄一个人慢慢地骑着车离开夜幕下的学校,远远地看见孙兰烨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
“怎么了?”谢暄赶上去问。
孙兰烨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沮丧和烦躁,“没什么,又被人拔气芯了,就算是恶作剧也太过分了,这一星期来,基本是天天都被人拔气芯。”
谢暄吃了一惊,下车陪孙兰烨一起走,“每天吗?怎么会这样?”
孙兰烨细致的眉拧成疙瘩,有点自暴自弃,“谁知道,也不知谁看我这么不顺眼——”
谢暄沉默了一会儿,“今天李蓉没有跟你一起?”
孙兰烨勉强笑了笑,“我让她先走了,哪好意思让她天天陪我走,她家又远。”她顿了下,看着谢暄摆手,“我没有关系的,你先走吧,天越来越暗了——”
谢暄并不为所动,“没关系,我陪你走一会儿,反正咱们也一路。”
孙兰烨说不过的谢暄,只好默认,微微垂了头,捏着车把的手心却有些出汗,从眼角的余光,刚好可以看到少年握车把的手——因为弹钢琴,谢暄的手要比一般男生大一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再往上,便是他被路灯光打成蜜色的下巴、侧脸,并不漂亮,但温润干净,像秋天明朗高爽的天空,他的脸上从来就是从容不迫的,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却又仿佛永远够不到似的——孙兰烨的脸颊烫得厉害,还好有夜色掩盖,胡乱地找话题,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安静——
“我们那儿要放电影,你知道吗?”
“嗯。”这事儿周南生一早便告诉了他,至今谢暄还能回想起他那兴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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