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我的身体不适,嵇康就决定在一家茶馆暂时先落脚。一进了客房,我沾枕即睡。这一睡就是一整天,于是行程因此延后。
倒在床上,我仍是迷迷糊糊的,提不起半点神。
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
我睁开仍有倦意的眼,打量了屋里一圈。
茶馆的客房虽然并不宽敞,但是还算干净。
昏暗的光线映着嵇康稍显模糊的侧脸。他坐在木椅上,斜倚着靠背,手上拿着一本《道德经》,虽然翻看着,但是并不是非常专注,眼神没有焦距,仿佛在思考什么似的,表情有些沉,浓眉紧紧拧起来,眼底一片波动的烛火光影。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侧过脸,脸上的不善之色还没有尽褪去,以致于就算口气称得上温和,表情却有点凶狠:“璺,醒了?”
“嗯。你在想什么?”那么不搭的样子差点让我失声笑出来。
“看书时想到了一些。”他见我醒来,便不再担心自己的动作会吵醒我,脱下外衫后和衣躺在我的身侧。
“喔?看到什么了?”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逐身退,天下之道。’……这话,说的是至理啊。”他翻身侧躺着面对我,双眸如星璀璨。
这是老子道德经的第九章。
执持满盈,比如趁早放手。锻得锐利,不可长保锋芒。金玉满室,没有谁能保藏。宝贵而骄傲,是给自己留下祸害,功成身退,方是天之“道”。
“道德经你不是早熟透了?为何又特地去翻阅?还想得那么专注。”我拉过他的手臂枕着,“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替我盖上被,合眼假寐,一副即将入睡的模样,是摆明了不想多说。
若说他方才的那段话里有着什么,凭我毫无道理可言的直觉上应该是和身在朝中的山涛和王戎有关。毕竟除了这几个至交,他从来不会为别人费心思。
不过他既不想说,我也不再多问。
第二天早上本就该继续出发了,可是万里晴空下转眼却突然响雷,接着无端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势汹汹,怎么看都不是可以行路的天气,更何况还带着我。
“待到雨过后再行吧。”嵇康翻阅着书,静静地道。
我掀起被冷落在一边的茶蛊就饮,以水润喉。心下着实觉得无聊,可是嵇康在旁看书也不陪我说话。
如果我没有去吵他,我想他能静坐着看书一整天。
可是放着娇妻不管这叫怎么回事呀?
我眯了眯眼凝着他,他毫无所觉地继续看,从头到尾维持着他的最高品质——静悄悄。
我索走过去,一把抽掉了他手中的书,他一怔,随即伸手:“璺,别闹了,把书还我。”
“不还。”
嵇康抬眸,“为何?”
“不为何,为妻今日就想无理取闹一番。”我大大地敞开怀抱搂住他,坐在他的大腿上。
“哦?”
“陪我。”一双秋波水生生地朝他去恳求,立志要让他有那种拒绝了就该遭天打雷劈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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