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9（2 / 2）

「就因为麻烦吗？」蓝泽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脸色不明。

「嗯。」我点头，愧疚。

蓝泽没接口，慢慢走过来，在离病床两三步的地方停下，开口：「那晚的手术，看到了？」

「嗯。」我再点头，「看到了。」

「那个病人，如果再晚2、3分钟，就救不回来了。」

「恩。我听说了。」

「听了，有什么感觉。」

「好险，好危险。」

那天手术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我亲眼看着医生为病人开腹做手术，那血腥和紧张，和看到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没两样。想到这里，我不禁颤抖了。

「只是危险吗？」蓝泽反问，因为背光，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知道医生最怕什么吗？」

蓝泽问。

我摇摇头，他说：

「最怕时间不够。再先进的器材，再好的医术，没有时间，什么都做不了。」

我心里一震，低下头。他继续说：

「知道医生最难过的是什么吗？是看着病人在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

蓝泽顿了顿，冰冷而疲惫的声音再度响起：

「知道我最生气你的是什么吗？是你的不相信，不相信你自己，不相信你自己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不相信有人会真正关心你！」

说完，他走到我的床边，弯腰低头，低到我可以看清他的眼睛，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他正直直的看着我，然后轻启薄唇，一字一句的问：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心一惊，扭过头，不敢和他的视线相对，反驳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没有害怕。我很坚强的！」

「坚强吗？」蓝泽直起身，居高临下，语气略带尖锐的说，「真的坚强的话，为什么不敢看我？」

「那、那是你靠太近，吓到我了！」我回答得很快，快到有点结巴了。

「是吗？」蓝泽抱，后退半步，冷笑：「那现在，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害怕。」

「我…」我抬头，却马上被蓝泽冷冽的视线吓得赶紧转头。

头一动，我立刻反应过来，不好！

蓝泽已经看到我的动作，哼一声说：「还说不是？心虚了吧？承认你自己害怕，很可耻吗？」

「我不…」我虚弱的反抗，却说不出话。

「你害怕，你一直害怕着，害怕没有记忆，害怕一个人。」

蓝泽的话，犹如一把尖刀，硬生生的剖开我一直努力营造的虚伪的外壳。

「你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坚强，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但事实上，你没有想象中的坚强。你渴望关心，渴望被爱，所以你总是对着被人微笑，总是默默的关心别人，因为你渴望总有一天，有人会因为你的付出，而对你同样的付出。不是吗？」

我无从反驳，所有安慰鼓励自己的话，说什么一个人也可以幸福的想法，就如蓝泽说的，是假装的。我一直在害怕，只是我用一个个借口来掩饰和麻木自己。

东叔叔东阿姨的关爱，藤川绯山白石的友好，我看在眼里，我感激，却不敢真的相信，我害怕这只是镜花水月。

是的，蓝泽说得对。我假装坚强，但其实是个害怕着的胆小鬼。

在这个世界，我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所以我害怕，一直害怕着。正如蓝泽说的，我一直小心翼翼的付出，是希望得到同样的回报，但我一方面希冀着，但另一方面有没有追求的勇气。

我假装自己很坚强很勇敢，假装自己很快乐很满足，但这只是自己营造的假象，也是自己希望实现的假象，但假象就是假象，不管我多么希望，这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蓝泽的话，透过我的假象，直达我的内心，我真正的内心，那个胆小的害怕着颤抖着的内心。

我再也坚持不住了，假装的外壳，被击破了，如被捏碎的蛋壳般，一块块、一层层的脱落。眼泪，夺眶而出。

我抱着自己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失声哭了。

「我是害怕，我是胆小，但这又如何？这又妨碍了谁呢？为什么非要逼着我承认呢？…」

我蜷缩成球，如同被被剥了外壳的蜗牛，那般虚弱，那般无助。

这就是真的我，懦弱的丑陋，再也无法掩饰的丑陋，暴露在我喜欢的人的面前，让我羞愧到无地自容。

蓝泽，这样的我，一直虚伪假装乐观坚强的我，内在如此不堪，你一定觉得被欺骗而彻底失望了吧。

蓝泽，现在，我好难过，好伤心，好绝望，这么丑陋的我，失去了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我越哭越厉害。

最坚硬的伪装，已经被粉碎，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这么想着，我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既为了懦弱胆小的自己，又为了用伪装一直欺骗蓝泽他们的丑陋的自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一直道歉。

好难过啊，接受真正的自己…

「唉…」蓝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床边，轻轻叹了口气。

我胡乱擦了擦脸，抬头，说：「蓝泽，真的很对不起…」

没说完，眼泪再度溢出眼眶。

泪光中，蓝泽又叹了口气，伸手捉住我的肩膀，轻轻用力，把我拉入他的怀里，说：「哭吧。」

我捉住他的衣襟，埋头在他瘦削但结实的膛，放声大哭。

那晚，我在哭泣中迷糊入睡前的最后印象，是蓝泽温柔的怀抱和轻轻拍着我后背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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