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意正是最盛时节,浓密的热充斥着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小小的车厢里更是闷热灼心。
红菱一动不动坐在紧包在两个大包袱里的抱枕对面,热意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蒸腾,两只大包袱更是助纣为虐,一波一波的热浪挥洒肆虐,扑跌着她的脸颊。她毫无所觉的坐在那里,双手托腮,一个人独自发呆。车外陈二一声咳嗽震得她心里一跳,抬眼顺着马车行走贯力撩起的帘缝偷偷往外瞧。远处的高坡上露出几座低矮的土房,她的心紧了一紧,难道真的要被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出不去的话,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她不敢再往下想。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女孩子,要想自己走出这天遥地远的异地他乡,手里又无分文,无异于比登天还难。退一步讲,即使她手里有钱,那么凭她一己之力,要想一帆风顺回到家乡,想也能想象的出需要付出多少的艰难曲折。她先前只寄希望于萧飞逸的身上,没想到她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萧飞逸的洋洋不睬。顺路捎上她一程,恐怕也是看肖语的面子吧?她一时有些自怨自艾,心里的酸胀发酵成热辣辣的泪,一滴一滴扑簌簌滴落下来。
可是,现在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她猛然惊觉,立时收住眼泪,迅速用绢帕轻轻擦干泪水。
坐在车辕赶车的陈二不时甩动手里的鞭子,啪啪的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压,使红菱觉得这狭小的空间更加气闷难耐,她在陈二第n次凌空虚抽时,终于下定决心,掀帘探出小半张脸,唯唯诺诺轻声细语对着陈二的后背说道,“陈二哥,请问小郡主的衣食住行都是你们几个大男人安排的吗?”
在车里闷得太久,红菱被跑起来的马车带出的风戗住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大声咳嗽起来。难得的清爽凉风,她贪婪的再把车帘掀大一些,不顾灰尘扑脸,一只手捂紧嘴巴,把整张脸露出来。
“你要说什么?有事你就直说,少在这里婆婆妈妈!”陈二头也不回,待她咳嗽稍歇,冰声冷语的说道。
红菱咬住下唇,一口浊气被陈二的冷凝语气噎得卡在喉里。顺了顺气,她再次鼓足勇气,把声音尽量放的平稳,眼睛盯住奔走中的一耸一动的马臀说道,“小郡主一个女孩儿家,被几个大男人照顾肯定多有不便,吃饭睡觉倒也罢了,可是,如果······如果她有女儿家的私事需要处理时该怎么办?”
说完她已脸红似火,眼睛怯怯盯着陈二的冷硬侧脸,心里忐忑不安一颗心脏跟着怦怦乱跳。
身为一个女人,如此直白的话本来很羞于出口。只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冒着陈二对她的印象再坏上几分的风险,不顾羞耻说出此话来。
此时她已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为自己努力争取一把。她绝不要留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小山村!
陈二一声不吭再次挥出了一个响亮的马鞭之后,像看怪物一样回头盯了红菱一眼。
红菱不自觉瑟缩一下肩头,心跳的频率骤然加快,手里攥着的车帘越扭越紧,恨不能把它扯下来蒙头跳下车去。
只是陈二眼神虽厉,却并没有像先前一样恶言恶语。红菱心内一喜,再试探着呐呐说道,“陈二哥就把我留下来照顾小郡主吧,我发誓,红菱对你们诸位绝没有半分的伤害之心。”
陈二‘嗤’地发出一声冷笑。红菱一个哆嗦,手里拢着的车帘一下子松开来,厚重的油缎直接扑跌在脸上,汩的她呼吸一窒,差点没喘上气来。
失望如潮水般浓浓涌来,红菱无力地跌回车里,心如死灰一样再无一丝波澜。
眼睛瞪着帘缝里时而露出的越来越近的土坯农房,焦急的心渐转麻木,也许这就是命吧。
她悲哀的看着眼前鼓鼓囊囊两大包袱的靠枕,这些东西每一个身上都凝聚着她一针一线的心血。难道自己就这样被埋没在这穷乡僻壤么?她一个激灵忽地坐起,不!她还不想认命!
再去求求萧公子吧,也许还有最后的希望。她下定决心给自己鼓劲似的,随手扯过方才擦汗用的娟帕,双手用力把它扭曲成s样的麻花形状。直到娟帕的螺纹劲紧的不能再紧,她才倏地松开一只手,让这块绣着一只奇怪肥猪图案的布吊在另一只手下打旋。
肖语姐说的对,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你跟萧公子是怎么认识的?”陈二冰寒十足的话语忽然由帘外传来,像审问犯人一样,带着不容人回避的威严气势。
红菱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她的心紧涩的一抽,老老实实回答,“他的一位红颜知己是我的姐妹,我是通过那位姑娘认识他的。”
她说完屏紧气息,全付身心提至最高凝聚状态,由帘缝仔细观察陈二身体透出的毫微动向,准备迎接他再一次的询问。
短的仿佛只有一瞬的时间里,她的心开始隐隐升腾出一丝小小的希望。如今陈二肯开尊口,主动同她说话,这是不是预示着一个好预兆的开端?
果然,陈二的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那个姐妹是哪里的人?”只是这一次的语气稍缓,已经不像先前那么严厉了。
红菱咬唇略一沉思,犹犹豫豫说道,“这话原不该由我嘴里说出,只是陈二哥既然问起,红菱不敢有所隐瞒。还请陈二哥听了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萧公子······”
“啰嗦什么?还不快说!”陈二猛地甩鞭子在空中炸起一个鞭花,听着那一声渗人的脆响,红菱猛地咽了口口水,万分委屈看着陈二硬扎扎的侧面板刷胡子说道,“咱们中越国状元休妻之事,不知陈二哥听说过没有?”
陈二‘嘁’地一笑,“这件事家喻户晓,怎会不知?”说完转头带着疑惧问道,“难道你的姐妹跟这件事有关?”
红菱点头,黯然说道,“正是,她就是那个状元郎的休妻,叫林云霞的,现如今改名叫做肖语。”
陈二讶异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问她,“你说萧公子的红颜知己是徐方亭休掉的那个弃妇?”
红菱重重点头,“正是她!”
陈二嘬着牙花子摇头叹息,“萧公子怎么会看上那个女人?天底下的女人何其之多,怎么会选她!?”
红菱缩在一边默然无语,望着愈见放大的几丈远的毛胚土房,眼神里透着几许哀伤,不知是为自己的此情此景自怨自艾,还是为肖语的悲惨劫难悲悯同情。
前面萧飞逸的马车已被麻七喝的停住。萧飞逸跳下车来走到陈二的车前,在乍停打着响鼻的马儿旁边站定,望着正愕然看向自己的红菱说道,“红菱姑娘就在这里下车吧。萧某如今还有急事要办,不能亲自把姑娘护送回家,实在汗颜。”说着他由怀内掏出一个娟包,走到辕前递于红菱手上,“这里有十几两银子,足够姑娘路途上的花费,我让麻七再去雇一辆马车,至多五六天姑娘就可回去奉阳。”
红菱把银钱抓在手里,低着头默默无言。
口里的咸腥苦涩一点一点溢上来,渐渐发散成洇湿朦胧的泪意。她慢腾腾起身,一点一点挪蹭下车。
一切已成定局,她还是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回去。
萧飞逸早已放好车踏在辕下等她。
“等等。”陈二的声音适时制止了红菱将要迈下车去的脚步。她回头疑惑的看向他,“陈二哥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飞逸也疑惑的把目光转向陈二。陈二两指捏着下巴上的墨黑髭须两眼定定看着红菱,“如果我让你留下来,说说你都能干些什么。”
红菱心内一喜,声音顿时轻松不少,连珠似的回答,“我什么都会干,洗衣做饭,刺绣针凿,端茶倒水,还有梳头修脸······”
“好啦,别再啰嗦了,”陈二不耐烦的打断她,眼神冷冰冰定在她的脸上,“你先留下来吧,好好伺候着郡主,如果这些天郡主的饮食起居少有一点毛病,我唯你是问!”
红菱忙不迭的点头,陈二又转向萧飞逸,以商量的口吻说道,“郡主一个小女儿家的,咱们几个大男人也不懂得照顾,我想还是留下她来照顾吧,总还是比咱们这些大男人来的细心些。”
萧飞逸耸肩点头,无可无不可说道,“既然陈兄弟有这个想法,那么悉听尊便。”
红菱大喜,在车上便矮身行了一个跪礼,“谢谢陈二哥,谢谢萧公子。”
陈二摆手黑着脸说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晚上睡觉我们不在郡主的身边之时,需要把你的手脚束缚起来,这样你可答应?”
红菱立时变了颜色,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眼神幽怨地扫过萧飞逸再看向陈二,慢慢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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