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静静地从淡青变作碧蓝再到靛青,半圆的月斜斜地簪在万渡峰的对面,渐渐吐出金黄的明光。村中一片空场之上,升起的洁白炊烟在热腾腾的快乐场面下稍稍地扭散。朔华从山头下望,村民们围坐在大小不一的圆桌前条凳上,喜喜庆庆地交头接耳、揎袖划拳;妇女们的花衣裳在夜色下失去了白天鲜艳的颜色,但依然看得出身材袅娜,聚在一起似乎正传抱着什么;孩子们一会儿晃到酒席边胡乱吃上两口,大部分的时间却都凑成一堆玩家家酒的游戏。
“我只能带到这里了,”他身边一身朴素青衣的人说着,紧张地抬头望了望千秋寺的方向。镇妖塔刺破青天,从这里也能望见石顶上的七彩宝光,“那边的和尚对我们来说太危险。那个魔族,要是没错的话,就是住在这个村子后面、万渡峰的山崖上。具体在哪里我也没见过。”
他显得很殷勤。毕竟,像朔华这样灵气充沛的修道者,不是每个妖族都有幸碰上的。即使他不教自己什么,只要沐浴在他的道光中自己参详,进益也能是不小。
“多谢你,”朔华回头淡淡地笑,“你若担心,就快回吧。”
他目送青衣妖族的身影消失在暮色深沉的树林后面,心念方动,已经飘过了山谷,落在深山无人僻静处。抬眼上望,这面的山崖陡峭,草木稀疏,要寻得能容一人的山洞亦不太难。
他腾身而起,眼见在山腰上,山壁有一道天然的裂痕,似乎在月下摇曳着淡白色结界的色泽。月光只照亮了洞前三尺,后面都隐藏在暗中,远处似乎有水滴的声音传来。
这洞府虽然从门口看,并不算巍然壮观,但也应该不只是临时歇脚之处。这样显眼的所在,若自己三番五次经过都未觉察,那也太无道理。朔华想着,只拱手轻声向内传道:“不知洞主可是来自魔界?群玉山朔华到此拜会。”
门口结界将话音尽消,淡白色薄膜仿佛随着月华一吸一呼。几个呼吸间,突然见到一人银发银眸,走出其外:“来人可是天界公子朔华?”
“正是。”朔华不卑不亢地道,和那魔界之人对望了一眼,却是相互从未见过。
“公子前来,有何贵干?”魔族的声音偏冷,似乎并没有让朔华进洞坐谈之意。
“阁下看来是霜华殿贵胄。魔族都民极少涉足人间界,难得在此见到阁下,在下冒昧前来,叙叙旧情;又或阁下身负要务,在下在人间多年,或可襄助一二也未可知。”月光从他的身后照来,朔华立身飘逸挺拔,嘴边攫着的笑容真诚无欺,却偏也荡漾出几分诡艳,像是水中月影被微小涟漪搅散,似圆非圆。
银发魔族冷冷地想:此人竟是这样的人物,即使我见,也不能不相信他,被他勾出话去。无怪乎镶雪公子以少殿之尊,亦不惜尽弃魔界的前程声名,只为与他同住人间世……
他冷笑道:“你我素昧平生,何来旧情。你说要帮我,倒不如说是有事要我帮助吧?”
朔华并不着恼,飘近一步,笑得更甚:“阁下是聪明人,说得不错。在下确实有事请教,但能襄助阁下之话,也并非随口乱说。此处人气繁盛,不如进去详谈?免得村民见了大惊小怪起来,阁下在这山上也不能住的安稳呢。”
魔族被他以相助引诱、村民搅扰威胁,倒不得不侧身让他进了洞中,同时向内通传:“天界公子朔华来访!”
如此说来,洞中居住的,绝不仅仅他一人,而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只怕在此人之上!
朔华脚下不慢,只几步便走到石缝深处高有一人之处,再往里,石缝狭窄下去,只见微弱的昏黄烛光下,有三四魔族围坐在平整的青石盘侧,有男有女,皆是银发耀眼,瞳仁颜色却稍有不同。朔华拱手行礼,同时目光掠过,见只有其中一位浓眉英气男子,似乎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
“恕我等无法回礼。”座中诸人半躬了身,算是打过招呼。
浓眉英气男子问道:“昔日与公子一别,至今也有五六十年光景,公子近来可好?在何处任职?”
“在下如今是山野闲人一个,只在人间世看看风景,居无定所。诸位远来,莫非也是慕人间山水美色之名?”
正面一位少年女子沉下脸道:“早听说公子朔华舌灿莲花,惯于惑众。这一套也不用使在我身上!我只问你,镶雪哥哥为你叛出霜华殿,他如今人呢!”
仿佛狂风夹霜带雪扑来,朔华涵养再好,也只能不怒反笑:“呵呵,五十七年之前,镶雪坠下群玉峰,霜华殿亲自带人检索不见,当时这位公子也在队中。当日情形亲眼所见者上百,姑娘既然不信,何必又问在下?”
少年女子被他暗里抢白,面色更寒:“听说你这些年总在人界,若非你将他藏起,为什么不回你的天界去?”
朔华眼角余光一扫其余诸人,并没有阻止少女之意,知道他们全存这个心思,却借少女率之口来问。他的指尖抚上白衣前血色的罂粟,神情落寞道:“我却还想问你们,若非你们将他藏起,为什么我在人间数十年,却从未得过他一点消息?我在人界,几乎问遍了修行的人类和妖族,你们可以随意去问问,难道那么多有灵众生都为我遮瞒不成?若我重见镶雪,又何必这些年来独自沾染一身风尘?”
诸人听他情意切切,都不由低下头去。少女不知是气是难过,全身颤抖,雪白的手握成拳头,抵在青石桌上,突然“啪嗒”地掉下一大颗泪珠来。她陡然抬头,不顾忌讳直视朔华双眼,厉声道:“这事你迟早会知道,不如我就告诉了你:就是因为镶雪哥哥不在,两个月之前,霜华殿已经被三殿揉碎瓜分了!殿主以身殉城,两位小少殿战死在乱兵之中,同胞都做了他人的奴隶!如果没有你,镶雪哥哥怎会……我们又怎会……”
她抽泣着,语不成声,索俯在青石盘上大哭起来。两旁的人一同垂泪,连忙抚着她的头发好言劝慰。
如此激烈的情感迸发,并非作假,尤其是少女看进他眼中的那种仇恨悲凄眼神。其事虽远,但想到镶雪出身的那座紫黑色、有指爪般尖利的女墙雉堞的雄壮城池,已经倾颓倒塌,碎作齑粉,朔华的心中也不免泛起了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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