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刚特尔和撒旦的交易（下）（1 / 2）

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睡觉不会被僵尸来袭的警报吵醒，数着存款余额尾巴上的零数到眼花。其实我真是个知足常乐的人，无奈何命运总是喜欢拿我当球踢，一不留神就揣进了下水道。

几天之前我还享受着无比幸福的人生，而如今我就要面对惨淡的现实。

现实是那个每天管饭、陪我科打诨、为我提供丰富的财政收入的邻居，杰夫，一转眼就变成了丑陋无比的僵尸。

更加残酷的现实是，把杰夫改造成僵尸的人，竟然就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埃德加。

上帝玩我没商量。

埃德加是对的，在见到迦刚特尔，我是说，杰夫，的一瞬间，我的确是恨透了他。但是等我冷静下来，听说疯子的思维，要么是极为狂热，要么是极度冷静，我觉得自己在实验室里属于前者，在实验室之外，统统属于后者。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情之中，有些不对劲的关节，不能太早下结论。

杰夫·迦刚特尔看着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哀嚎，像是认出了我，可又说不出话。比灯泡还大的眼睛里面，渗出疑似是眼泪的体来，他跪在地上两手抓着铁栅栏，哭的像个见到亲人悔过自新的劳改犯。我看着心疼，让铁桶僵尸快点打开牢门放他出来，但是铁桶僵尸却说：“你可要小心点，这家伙一到晚上就必须关起来，他会发狂。”

想来此时已经快到傍晚，还是谨慎点为妙。埃德加看来也早有准备，竟然将杰夫直接关进一个铁笼子里，底下装着轮子，推着就能走。铁桶僵尸一路将我们送到了外面，大家见我安全出来十分欣喜，但是看到杰夫，都吓了一跳。

“戴夫，你不是去救咱邻居的吗？人呢？这家伙又是谁？”三线手最顶事儿，相比我的脸色也不甚美好，他担心在城堡里出了什么大事。

我觉得疲惫，看了看铁笼子里的迦刚特尔，又看了看豌豆们，叹了口气。

“弟兄们开拔，我们回家。”我冲三线手摆摆手，示意他带着队伍打道回府，自己走在铁笼子旁边，在阳光还照耀在美利坚的大地上的时候，僵尸博士依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埃德加，而我的邻居，也依然是那个对我言听计从的杰夫——纵使外表改变了。

“杰夫，别怕，”我从铁栏杆中间伸进手去，“我们回家。”

杰夫看着我，犹豫着，迟疑着，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壮丑陋的手，握住了我的。

他不再有那种令人安心的温度，手掌上也不再有我熟悉的薄茧。

但是我用力收紧五指，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我们回家。”

我的队伍，在夕阳中浩浩荡荡地前进。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坐在笼子里的杰夫，渐渐开始焦躁起来。我想起铁桶僵尸的忠告，太阳落山后会改变太多的事情，例如埃德加的外貌，和杰夫的内里。

当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发狂般地摇晃着铁笼子，发出可怕的怒吼时，我开始赞叹这笼子真是牢固，任由杰夫在里面胡闹，就是不散架。

植物们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只有个别胆子大的，或者说，神经的，才敢跑过来和我说话。

满足这个条件的是三叶草。

“喂，戴夫，这家伙真的是杰夫吗？突然之间变得好强壮哦，是不是化肥用多了？我早就说了嘛，化肥不是好东西，你看我们，自给自足，瘤菌在手，天下我有，才不需要什么化肥呢。他眼睛怎么变红了？是不是红眼病？哎呀那会传染的，听说紫叶酢浆草，就是我的一个得了红眼病的兄弟的变种。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绿色的叶子，绿色多好，看着就有生气。哎，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她喋喋不休，无视我的脸色，像个唧唧喳喳的小麻雀。不过其实我也喜欢绿色，最好上面还有国父大人的大头像。想到这里我由衷地佩服起双发手来，他竟然能够容忍这种聒噪，而且还乐得其中，真是不容易。

说着说着就到了家，我也不敢把杰夫送回他妈妈那里，只好谎称他临时有事要出个长差，将那女人骗过去了，反证杰夫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在他家院子里跳钢管舞，他妈妈也认不出来。

杰夫自然是在我这里安家落户。反正我家院子大，多摆个笼子不成问题。夜里杰夫对月长啸，蘑菇们纷纷抱怨，跑来扰我清梦，死活要我负责。拜托，我能怎么负责？把你们统统娶回家吗？那和现状毫无区别嘛。

我于是只好跑到院子里和杰夫谈心。但是事实此刻的杰夫完全无法交流。天知道埃德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他变成这样，这一出大变活人实在惊心动魄，还十分高科技。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都没有把握能够复原他。埃德加是学医出身，而我只是个植物改良学家，如果杰夫变成了植物人或许还比较贴近我的专业。

但是直觉告诉我，这绝对是个可逆反应，埃德加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让杰夫永久地变成一个丑陋的僵尸。埃德加所做的一切都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动机——他爱我，爱到了疯狂的地步。

所以，你看，这是两个疯子的“癫疯对决”。

我们彼此相爱，因而彼此伤害。

杰夫你知道吗，我愧对你。整件事情，你就和我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样无辜，可是他们尚且在战争的间隙谈情说爱，你就只能在这笼子里哀嚎。

我叹了口气，打开铁笼子，双眼血红的杰夫立刻冲了出来，满脸凶神恶煞。我退后几步，他冲我举起巨大的拳头。

我闭上眼睛，开始倒数，五，四，三。

有什么东西沉重到底的声音。我睁开眼，杰夫在墙角缩成一大团，双手抱着头，抖得厉害。

我走上前用力抱住他的头。

“不要怕，杰夫，我在这里，我会治好你的……”

怀里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杰夫，我亲爱的邻居，会在每顿饭之后送我到家门口的邻居，如今瑟缩在墙角，在我怀里像个吓坏的小孩。

我对他说，别怕，我会保护你，那个变态僵尸再也不能伤害你，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我发誓。

埃德加，这就是你想要的吧？你宁可将我逼到绝路，也不愿相信我依然像过去一样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