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过,我那会儿真是挺佩服沈知微的。心尖上的人娶了别人,他还能在人前把戏做足。换了我,兴许会把场子给砸了呢。哈哈。”
“你不会的,陈大哥。”徐雅堂定定盯住陈望曦:“所谓强颜欢笑,彼时的你与沈大哥,是一样的。”
陈望曦的动作戛然而止。少顷,回复不羁如初:“小堂真是冷漠。竟不安慰我吗?”
“你用得着我安慰吗?”徐雅堂反诘。
“哈哈哈,小堂你果然是玲珑心思。”陈望曦整整衣冠,“咱们走吧。再不回去,你的沈大哥又该找我麻烦了。”
“你究竟哪里得罪沈大哥了?”
“这个嘛,将来你自己问他好了。”陈望曦心道:我要是现在说了,你还不用醋坛子淹死我?能瞒一时是一时呗。
出得船舱,朔风蹙水,两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小堂,你猜我最喜东坡先生的哪一首词?”
陈望曦谈话,从来变化跳脱,徐雅堂也习以为常。“哪一首?”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徐雅堂乜斜了眼:“陈大哥,你今日掉的书袋过多了。不配你。”
陈望曦大喇喇舒展开四肢:“是啊是啊。酸腐味儿熏死人了!对了,忘了说最要紧的一句了。”他背对着徐雅堂说:“沈知微心里有你,你别放过他。”
“那你为何放过他?”你若要抢,未必会输。
“我?”陈望曦仰天一笑:“弱水三千,我还想多尝几瓢呢。”
是吗?徐雅堂低吟:陈大哥,原来你竟是怕了。
去年暮春那一日。沈知微醒来的时候,只觉足下颠簸,但后背处却是安稳。稍稍动晃,身侧竟有一条胳膊收紧,耳廓后一股气息传来:“醒了?”
沈知微大惊失色,一把脱开那条手臂,回过身一瞧,竟是陈望曦,笑吟吟地看着他:“知微你睡得可好?我可是一夜都不曾合眼哦。”
“你?”沈知微这才注意到他们坐在一架马车里。再定睛一看,正是他去齐河县时租的那一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送你回庆云县。”
“哦。有劳望曦了。”沈知微垂首,“那个,昨晚……”
“看不出,谦冲自牧的沈大人竟怀有非人之思……”
“望曦!”沈知微惶窘:“可否请你当做从未听过此事……”
“你絮叨了一整夜,我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呢?”陈望曦眼波流转,“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忘了昨夜之事。”
沈知微忙问:“什么条件?”
“你陪我一夜。”其实想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在施澜那一棵树上吊死。其实是想让他领悟自己心意。谁知脱口,竟成了这般浪语。陈望曦苦笑连连。
沈知微初闻不晓其意,待想明白了,刹那间,冷若冰霜:“久闻陈老板风流成,堪称‘济北第一少’。与传言相比,本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知微心中所思,虽有违天理人伦,但无愧己心。昨夜之事,你要记得一时或是一世,都随你,我,无所谓。”
陈望曦先是沉默,后开怀大笑:“知微哪,你可真是不识逗。我要找相公,欢场里多得是。何必找你这块榆木疙瘩?”见沈知微脸色依旧冷然,但已有所缓和,便躬身行了大礼:“沈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草民出言莽撞,您别见怪。”
沈知微别过头,不看他:“你行事还是收敛些为好,免得世伯难做。”
“多谢沈大人教诲,望曦记下了。”
此后,一路无话。
到了庆云地界,沈知微一个拱手,一个转身,渐渐走出了陈望曦的视野。
陈望曦凝睇良久,一个转身,一个微笑,就还是那个满眼桃花,潇洒俊秀的陈老板。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就是怕了,躲了,怎地?陈老板一手别到身后,一手摇着纸扇,步态逍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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