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涨满了程诺胀痛欲裂的胸肺和雾气弥漫的眼眶。喉咙里嘴巴里鼻腔里顿时充斥满犹带血腥的酸味。他捂住嘴巴整个身体近乎抽搐地抖。
刚刚被秦真欺负得那麽惨他都没哭,现在头皮和脸都还火辣辣的烧疼;而如今只不过在脑子里空想了想那人,却是怎麽忍都忍不住。
他觉得自己很恶心。果然,这世上本不会有人,喜欢像自己这样的怪物。
而自己居然还曾天真地觉得这是幸运。
哈哈……哈哈哈……
程诺跪在地上,跪在他与生俱来不被饶恕的原罪里,满目哀凉,沈默而又迷惘。
情不自禁又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秦深的情景。一年来程诺回想过那画面许多许多次,无论梦里还是梦外。然而讽刺的是,最清晰的这一次,竟是梦醒的这一刻。
那时候正是傍晚,他记得,他清楚地记得。
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地打开门,心里天马行空地无端猜测胡思乱想:这一次的房客,会是什麽样的呢。会不会吵?会不会很麻烦?最好不要又是一个像陆宝贝那样别扭任性的傲娇帝呀。
在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他等待许久的新房客,也一点点出现在他难掩好奇,兴奋不已的视线中。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万物亦无声。四周的空气流淌得前所未有的柔情脉脉和缠绵悱恻。程诺心中的悸动无法言喻难以形容,恍恍惚惚地,就感觉自己活了整整二十五年,不为别的,竟只是为了等待那一天,这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这一双完好健全的眼,就是为了看见这一个人,而存在的。
然後他对上了一个坚实精悍,柔韧也强壮,看起来好有好有安全感的,宽阔的胸膛。
好高呀。那时他有点吃惊,也有点嫉妒地想。
再然後他抬起头,不经意地,便跌入那一双幽邃沈静,宛若深海的眸。
也注定从此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秦深就这麽静静站在门外,身姿挺拔而又修长。
他穿著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衣服,可是因为是在他的身上,就莫名显出来一份格外迷人的魅力,有一种让人心动的力量。
从楼道口斜斜倾洒进的夕阳霞光,朦胧的逆光模糊打在他玉一般温润清俊优雅斯文的脸庞。他什麽都没有做,只是冲自己弯弯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用很好听很好听,低沈沙哑的磁性中亦不乏冰一样清越轩朗,是介於成熟男人的性感醇厚和青春少年的婉转干净之间那样动人的嗓音,温柔地说道:
【你好,我就是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说想租房子的人,秦深】
──最後,自己便晕乎乎地大脑空白心跳若狂,傻乎乎地失去心神,一见锺情了。
那一双让人沈醉的眼,碧波清澈,灿若星辰,里边有一片和风细雨的浩渺烟光,又依稀涌动著连绵壮阔而又柔情万种的无边波澜
。那时他就好奇,这一双陌生的眼,明明初见,却为何情深似海,却这般情重如山。
现在他懂了,因为他恨他……因为他恨自己啊!
曾经为这个人粉身碎骨他都愿意,如今才懂就算他被挫骨扬灰他也不会满意。他的飞蛾扑火在所不惜落在那个人只是等待的眼睛里,不过是一件报复得逞的利器。
他也终於明白为什麽秦深明明不是近视,却仍然坚持要戴眼镜了。他需要一副眼镜,用薄而模糊永远看不清也穿不透的镜片,遮住他那一双尽管可以伪装出世界上最柔情的温暖,但事实上,却是比九层之下的冻土,还要冰冷无情的眼睛。
镜片後,他藏起来的,是他对自己再也不用掩饰装得辛苦的厌恶,憎恨,轻蔑……以及,一碰就呕的恶心。
他是一个什麽样的房客?呵呵,事到如今他终於懂,他是他的──
危险房客。
程诺跪在地上,死死咬住下唇双手紧抱身体,纤细单薄的身躯在冷冷月光下有如狂风扫落叶般无法抑制地颤栗。口中血腥肆虐眼前视线朦胧,不知是热泪抑或冷汗。夏末的凉风竟比深冬的刀风还要冷。一片片刮在皮肤,亦割在心头。
四肢百骸灌满冰雪,五脏六腑皆成冰冻。
这世上曾有一人温暖了他生命的每一个瞬间。
结果都是假的。
这种结局,比从未得到和得到再失去,都绝望得更加彻底。
耳边依稀有风雪声,程诺冷得都幻听了。
【我的诺诺,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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