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诧异道:“这是为何?据我所知,越州饮茶之风盛行,茶叶所需甚大,怎么会只有一家茶行?”
大夫听了,便耐心解释道:“这个是有缘由的,一方面是曾记茶行颇有手段,善于经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江南至淮北这一带,运货来往都是靠漕运,别的茶运不进来,可不就只剩下曾记一家了么?可惜啊,生意好了,人便轻浮了,曾记这几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店大欺客,跋扈得很,是以人称越州一霸。”
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去洗手,张公扶着腰慢慢坐起来,咬牙骂道:“我家中这几日没茶了,茶瘾上来,便过去他们茶楼坐了坐,也是给了钱的,那茶水一入口,我便知茶叶是潮的,想要找他们理论理论,他们倒好,竟然反咬我一口,还嫌弃我只叫了几杯粗茶,污蔑我蹭吃蹭喝,丧良心的曾家,开门可不是做生意的么?且看来日,总有人能治得了他们,那时我才要拍手叫好,点个鞭炮满城放。”
大夫一边写方子,听了这番抱怨之言,一边笑着打趣道:“张公不是号称粗茶不沾,陈茶不碰的吗?怎的又去了声名狼藉的曾记茶楼?”
张公尴尬片刻,才又理直气壮道:“这不是没茶了嘛?我能一日不食饭,却也不能一日不饮茶啊。”
大夫笑出声来,摇头道:“张公可习性真是十年如一日啊……”他见江宁不解,便一边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向他解释道:“小兄弟初来越州,可能不知道,张公年轻时,可是上京颇具盛名的茶匠呢,专为高官大吏们制茶,求得他出手一回,便是要纹银上百两。”
张公听了连连摆手,笑骂道:“尽瞎胡说,没的又哄弄年轻后生,惹得旁人以为我这把入土的年纪了,还这样狂妄自大。”
大夫笑而不答,将方子交给学徒抓了几副药,又对江宁道:“实在抱歉的紧,皆因这医馆离不得人,还要劳烦小兄弟将张公送回去了。”
江宁自然满口应下,待走的时候,才发现韩致远不见了,找来找去,在门外廊下见着人,手里捏了根吃完了糖葫芦的竹签儿,逗着一只猫儿玩,看到江宁过来,忙暗搓搓地把手中的竹签扔了,咳了一声,一脸正色道:“可以了?”
江宁看了看地上的竹签,这人在暗地里的时候跟个小孩一样,还总以为别人不知道,他也不拆穿,只是道:“我们把张公送回去,然后再回家吧。”
韩致远没什么意见,两人一人背着张公,一人拎东西,便往城西去了。
一路上,张公絮絮叨叨地与江宁闲话,尽是些啰嗦的家长里短,老人家话多,闲不下来,江宁也耐心地与他聊着,韩致远偶尔也接上一句,三人倒也算得上相谈甚欢。
走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到了城西张公家里,进了门,两人将张公安置妥当之后,便要告辞,张公挽留道:“天气冷,喝杯茶水再走吧?”
虽然天色还不算晚,喝杯茶也不碍事,但是江宁一听到喝茶这两个字,浑身的汗毛都要抖起来了,可见曾经的那一杯五味杂陈的茶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多么大的创伤,以至于听茶色变,他愈发想要快点离开了。
奈何张公是个非常固执的老人,他见江宁不愿留下,便坚称自己制茶煎茶无数,若有客人来家里,没喝茶便走,对自己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日后说出去都要没脸。
眼见着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宁哭笑不得,便不得不与韩致远留了下来,张公喜笑颜开地请两人坐到窗下的矮榻上稍待,又拨燃了炭盆,自己去了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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