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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中间,车头都亮著大灯,杨洋撑著雨伞站在路边,看样子是在等著有车辆经过。深夜的天空下著倾盆大雨,街道旁只有几盏路灯,灯光在雨幕中无比的昏暗。容沛把车停好,他还没打开车门,杨洋已经举著雨伞冲过来了,见了他,一把就抓住他的手:“容沛啊,我老婆……”刚开口,眼泪刷的就溃决了。容沛没时间照顾他的情绪了,他拉著杨洋回到事故的轿车旁,透过车窗一探,杨洋的媳妇靠在副驾驶室上,手在膝盖上抓得紧紧的,模样很痛苦。他又在四周观察了一遍,幸好这事故只是撞坏了车子,没伤到人。他看到了被杨洋追尾的司机,顾不得会被淋湿了,只急忙踏著满街的积水跑过去,敲敲那人的车窗,“师傅,我朋友的媳妇要生小孩了,他的车子留在这儿,我送他们上医院去,你给联系一下交警吧。”他大声地说,近乎是用吼的,雨点不住地打在他身上,打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司机立即就答应了,容沛回到了杨洋身边,抢过了他的雨伞,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极果断地命令道:“抱上你媳妇儿。”杨洋胡乱地点头,抓起衣领拭去泪水,俯身进车内抱起了他的妻子。容沛给他们打著伞,把他们送进了车里,自己淋得一身是雨。在往医院赶的途中,他将警觉性提到了最高,雨刷不停地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挥动,密集的雨水还是给视野造成了很大的障碍。那场雨下得离奇,凶猛得好似不将世界淹没就不罢休。

後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人送进了产房。容沛站在产房门口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他用手拨了拨湿透的头发,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往下淌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砖,脚边全是湿漉漉的。他准备回家换衣服,和杨洋打了招呼,不过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瞟了产房上的灯牌一眼。有时就是这麽突如其来,就跟觉醒的爱情一样,灯牌上绿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带来了某种触动,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丝抽痛,仿佛是被电击著了记忆,有一句话从遥远的地方悠然飘来,轻轻落在了他的耳畔:“少爷,我们的孩子要出生了。”令他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他傻愣愣地听著那个人的声音告诉他孩子的降临,那麽温和,那麽虚弱。

他在国外只接到过那人一次电话。在绝无仅有的一通电话里,那个人告诉了他,孩子要出生了。容沛稍微睁大了双眸,却失去了一切的光采,透出了灰蒙蒙的颜色。他如同是一尊没法自行挪动的塑像,伫立在产房门口。他听见杨洋在旁反复地祈求爱人平安,甚至也跟进了产房,大脑就难以控制地展开了想象,那人在产房生下他的孩子,那一天,是什麽情景?

那人独自躺在医院,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握住那人的手说别怕,有我在。他今天冒雨送朋友的妻子来医院,可是,那个人冒著生命危险给他生孩子时,他在干什麽?他在国外逍遥,他和别人上床,他甚至想过逼那人做引产手术,他想杀了他和那个人的孩子,孩子,那个人和孩子……容沛的每次呼吸,都愈来愈迟缓,好似有人在扣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脸上苍白得不见血色,随後他的膝盖有点儿支撑不住了,咚的一下子,骤然跪在了地上。我还有什麽资格去见那个人呢?他掠过这一缕疑惑,我曾经那样去对待那个人呀,那个人恨不恨?怨不怨?

那日短暂的交谈复又响在了耳边,时远时近,那人轻浅的呼吸仿佛就在身侧。电话里,那人没有说很痛,也没有说很害怕,不过他知道,那人肯定是有哭。在和他说话时,柔声嘱咐他珍重时,那人一定在默默流泪。那人爱他是那样的深。容沛低垂著头,几绺发丝荡在额前,他一声都不吭,面部没有丝毫的心事外露,只有泪珠子从他的眼睛往下坠落,在地面跌得粉碎。一颗颗晶莹的水滴,是从他眼中那片浅褐色的天空所掉下的雨,蕴涵无比的感伤。

啊,那个人也曾如他这样伤心地哭过……

容沛昏倒在了医院的走廊上。值班护士发现时,他正微微蜷缩著身体,双拳紧握在胸前,那姿势具有很强烈的防备之意,仿若一头受困的野兽。他眼角的泪痕到底也没有干过。他恢复清醒是到第二天的十点锺,是在病房中清醒的,母亲正守在他的身边,为他掖著被子,满目是难以言语去倾述的忧愁。他在床上起来坐坐,好半天都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他从没有这样觉得疲惫,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愿意去做任何思考。

容太太没有忍得住,实在是好心疼儿子,她在床边上用手臂搂住了他,洋溢著母亲的慈爱去抚摸他的头发,好言劝道:“儿子呀,你有什麽心事就和妈说说,啊,你别憋在心里,你这样,妈看了真的好难过……”说犹未了,她便哭了起来,从齿缝溢出的哭声呀,让人听了都会动容。容沛靠在了母亲的怀里,手指玩弄著被角,其实他并非想叫母亲担心,故意不吭声叫她担忧,是他确实无从开口。他没办法说,也自认说不好。但是母亲的爱护之意,也叫他更加沈重了,他这不就是睡了一觉麽,他妈妈就这样心疼了,他那样对待过那个人,那人的母亲要是还在,肯定也心疼坏了吧。那人也真是不好,无父无母,谁会为那个人心疼呢?没有的吧,也就他这个蠢货傻乎乎的後知後觉的疼上了。所以没关系,他再疼也可以。

26

从小就恨透了那个人对他有意图,那人看他的眼神从来就满满是占有欲。他从懂事起,就发现那人是近於饥渴的想要获得他的爱,那种有一种强盗的掠夺做派蛰伏在其中。寻常人想要一样东西,多少会加以遮掩的,那人偏偏就不。所有对他的无条件的好,尽心尽力的爱护,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他的爱。意图过於张扬了,那个人。要得这麽强烈,激起了他的逆反心,越是不肯给,他就和那人较上了劲。

这一较劲,是近二十年的岁月。容沛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他静静地躺了下来,静静地望向了窗外,微含一两分自嘲,这是多麽无谓的一件事。暴雨已有减弱,天际则仍是阴云密布,气压沈得使人心情不好。在过去,他也曾怨过恨过,那人痛失了至亲,凭什麽就得往他这儿索要爱呢?现在他才明白到,不止他没有选择,那个人也没有。那个人只有爱他。那场灾难是两人命运最重要的一次巧合。

中午的时候,杨洋来过,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这次的事中最可笑的,是杨洋反过来提著水果篮来看望容沛,虽然对容沛住进了病房很纳闷,他还是非常真挚地同过谢过,然後得意地向他通报了自己大好事。容沛听著他骄傲的语气,看著他眉飞色舞的容颜,微微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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