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减慢了速度停了下来,俩手撑在膝盖上喘气,他见我突然停了下来也马上停了,就站在原地没走过来,我扭头过去见他在後面不远处傻愣愣地观察我,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他的眼睛转来转去最後对上我的眼睛,然後他有些局促地笑笑,说我又不吃你,你跑什麽啊?我直起身来,说那你追什麽啊?他说你跑我才追的,我说怪了!你不跟个饿狼似的追我我怎麽会跑?我说完看他又是一副苍天无泪的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嘴唇,他以为我笑了,稍微走前了几步,看我没反应,才又放心地靠近过来,停在离我一步来远的地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敢情他面前的就是一帮子野生动物,离太近了就得作鸟兽散似的。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笑著说你把头发剪了?我恩了一声,他说挺好看的,我说是吗,然後我俩都低著头没话了,怎麽就跟个俩人相亲第一次见面的白痴死了,於是我主动开口,说你现在在做什麽呢?他说没什麽,就准备考研啊,我说不错嘛,凭你那几把刷子不是可以保研的吗?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不想读这个学校了,考其他学校得。我哦了一声,说得也是,他说你呢?你怎麽样?我说没什麽,凑合著在公司里混呗过一天是一天,他说得了,你肯定又天天儿起早贪黑的做贡献吧,连饭都记不得吃整得比晾衣杆儿还苗条。
我听他这麽一说突然就想起以前还在学校里学手艺那会儿,有一次我光顾著玩儿忘了完成作业,最後离上交只剩三天,那是真把我逼成脑溢血了,干脆把被子毛毯一鼓脑搬到绘图教室,硬是不吃不睡两天下来,顾鹏飞急得就跟火锅里的蚂蚁,把我劝也劝不回来拉也拉不回来,最後干脆一下课就往我那儿跑帮我打杂跑腿,後来半夜三更他见我冷得鼻涕口水的,跑宿舍A了一电饭煲出来给我煮了一碗面叫我趁热吃,我还在前线艰苦奋战宁死不肯退居二线,说你放著吧我这儿马上就完,他说别啊那都得冷了,於是不顾我的忠言逆耳,挑了一筷子就往我嘴里塞,我给烫得一下子松了口,那一筷子面就带著酱油带著醋带著葱花带著金龙鱼等千姿百态的作料不慌不忙的落在我刚要完成的图纸上。我当时看著那躺在我劳动成果上姿势极为潇洒的面半晌没回到现实,这姓顾的一手端著面一手拿著筷子动都不敢动杵在那儿听候发落,我熬了近仨天想骂人脾气都上不来,索性把眼睛一闭就往他身上倒,他吓得魂都飞了,说你别昏啊振作点你别吓我啊!我拉著他衣领笑眯眯外带有气无力地说,顾鹏飞同志,说句老实话,你其实是故意的吧?你平时不满意我你说啊,怎麽紧要关头就这样落井下石呢太阴毒了吧你?他内疚得差点没给我下跪磕响头,最後还非要帮我重画一张不可,鉴於此人认错态度良好,最主要的是时间来不及了,我没再为难他,把图纸脏掉的那部分挖了补一块上去凑合著交了,结果那次作业老师愤怒地给我打了不及格,为此顾鹏飞无怨无悔的帮我洗了仨月的饭盒。
自此之後作业一下来他就三天两头提醒我早点完成,结果精益求精的我是照样熬夜得不亦乐乎,於是他就认定我是一玩儿命的工作狂,也认定我离了他就得冷死饿死困死。
没想到过去的事情现在琢磨起来是这麽好玩,怎麽当时不觉得呢?我回过神来看著当年笨手笨脚为我煮面的顾鹏飞,心情突然有点好,於是很自然地抬头想给他点笑脸看看,却发觉他眼睛里忽闪忽闪的特别不安定,我突然察觉他从一开始就在拼命压抑著啥玩意儿,他挺心疼地看著我,说你怎麽不注意点,都瘦成这样了,接著他的手抬了抬想摸我的脸,我身体下意识地闪了一下,他突然用一种非常惊讶伤心的表情望著我,让我觉得很心痛,他说苏锐,你怕我?
我皱著眉头,说我没有。他说你有,你都在躲我。我眼瞅著周围还有其他人来来去去的,不时对我们行行注目礼,於是对他说我们换个地方,他垂著脑袋没说话,只微微点点头。
然後我们走到教学楼背後花园的一处角落里,没想到刚走到那儿我脚还没站稳,他突然从背後一把把我死死抱在怀里,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说你干什麽吓死我了死混蛋!他把嘴唇凑到我耳边,声音因为太激动而颤个不停,他说我想你,苏锐,我真的想死你了。我一边挣扎一边说你疯了你别乱来!放开我你弄痛我了!他手犹豫著松了一下,我乘机推开他,瞅清楚了他的脸就是一巴掌,他退後了好几步,皱了下眉表情挺丰富地看著我,说我好久都没挨你耳光了,还真有点痛。我边理衣服边想这就叫犯贱,你不打著骂著吧他还浑身不舒服,成天说些欠扁的话干些找打的事儿。於是瞪著他说你到底要怎样?不是说得好好的不要再纠缠不清的吗?他吐了口气,笑得挺困难,说,我以为可以这样,可是你不在我根本没办法过正常的生活,吃饭,睡觉,看书,打球,做什麽都想起你,我有什麽办法忘记你?我根本做不到。
我看著他一脸的沧海桑田风霜雪雨,心中突然很难过,想起我在楼顶亡命地想他的那个下午,原来他比我更亡命地在想我,原来回忆的无孔不入早把我们的心脏熬糊榨干了,虽然在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也会暂时忘记,可夜深人静时又会贞子似的浮现出来纠缠我的神经,每到这个时候我想他想得几乎要死过去,我常在那时起床拼命地画图画得我脑海里他的脸都幻化成立体几何,起不来可又睡不著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明天一定给他打电话或者干脆杀学校去找他,然後自己把自己哄睡著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如此循环往复数次我终於修炼得道,做到把脑海中的顾鹏飞呼之即来挥之既去,也成功阻止自己的本能诱惑去打电话给他,古今中外举国上下多少绝情之人只有我知道绝情也不容易,因为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去了,时光倒流的代价太大,并且不值得。顾鹏飞也许不懂,可是我是清醒的,我无数次提醒聪明英明圣明的自己不能趟这道浑水了,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可别又在那儿摔第二跤了。
我坚定自己的立场後看著他,慢慢地说,这没什麽,只是时间不够而已,时间一长总会习惯的,也许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你已经忘记我了,不是吗?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说原来你是这麽想的,苏锐?我僵硬地点点头,他又说,那你呢?你已经忘记了吗?
我看著他眼睛里一直在滚动的泪珠,我觉得我要是点头的话一定可以看见那滴珠子很美丽地落下来,美得让我忽视它背後的悲哀,可是我怕那珠子掉字地上会摔碎,碎得拾都拾不起来。
他一直死死地盯著我,我觉得全身都在发冷,然後他重复了一遍,苏锐,你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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