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快步跑到前厅将关忠唤来,领他来到西院僻静处,悄悄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关忠一听也大惊失色,一时悔得捶顿足:“唉呀,这可如何是好!都怪小的不细心,小的当时也忘了这宗事了!”屠苏叹息一声,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只能想法设法去补救,但她不可能现在跑到云州把江宁友的尸体扒出来拔掉钉子吧,就算她有这个时间也势必会引起众人的怀疑。屠苏低头苦思冥想,关忠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自言自语道:“如果公子在就好了,好歹有个商量的人。”
屠苏深深吸了口气,刚听说这事时,她是万分着急,现在却又慢慢冷静下来了。现代尚且有那么多的错案,更古代是在科技侦查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哪怕到最后的关头,她就是不承认又怎么了?仅凭两颗钉子就能定她的罪吗?人证物证呢?
她思量了半晌,又吩咐关忠道:“你今日就去关河村走一趟,将那些地方仔细查看一遍,若有不利证据当即焚毁,记得一定要彻底。”
关忠答应了一声就要离去,屠苏忙又唤住他吩咐道:“你不能就这么去,别让人认出你来,你化装成个货郎或是拾荒人。”
关忠笑道:“这个小的也想到了,小姐尽管放心。”屠苏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屠苏想了想,又转身出门找关毛关文回来,说是有事相商。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当着全家人的面,一脸委屈的将关明珠状告自己弑父的消息说了出来。
关毛一听不由得怒目圆睁,拍案大骂道:“果然不愧是小妇养的,好端端的又来诬害大妹!”林氏更是容颜大变,抖唇说不出来话来。
关文也是一脸惊惧,忙问道:“大妹,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屠苏假装沉吟了半晌,说道:“还能怎么办?我相信上苍有眼,定不会冤屈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到时官府审案,你们只需实话实说就行。”
关文低头细细回忆着那日的情形,关毛也努力去想。但两人除了挨打的痛苦却也想不出什么来。
屠苏善解人意的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当时被爹打得卧床不起,以后的事你们便不知道了。想不起来也属正常,我来说与你们听听。”
关毛忙问:“后来可又发生了什么事?”
屠苏一脸沉痛的叹息道:“后来我照料你们睡下后,便去歇息了。二婶却来告诉我,我来得太晚,家里所有的空房都被人占了。我就说‘那我去齐婶家跟春红姐妹挤挤便可,’谁知,二婶又嗔怪我不懂事,说我是戴孝之身,怎能胡乱跑到别人家去。然后便又说家里还有一个柴房空着。我心想,反正也就一夜将就一下也就算了。于是我便跟着二婶去了柴房。那日,我因为担心两个哥哥的伤势,又想着娘还怀着身孕,若是知道了又该怎样,所以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一家人不由得又回忆起了那日的情形,心中都有些沉痛。
“后来实在困了,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到半夜时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头脑昏重,屋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我当时吓了一跳,想大声呼喊,可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我只好挣扎着起来找水喝,幸好我睡得不熟,发现得早,不然连起身都困难了。等我起来后,却突然发现柴房竟然着火了,我当时吓得不知所措,连忙一边救火一边使劲拍门。也不知怎的,那夜可能因为人们这日忙着办爷爷的葬事都太累了,拍了好久才有人陆续起来……然后大家一起急急忙忙的救火。”
关文咬牙切切齿的说道:“我以前听说过世上有一种叫迷香的东西,大妹想必中的就是那个了。只是你后来怎么不告诉我们呢!那下药的人又是谁?”
屠苏苦笑一下,擦擦眼睛说道:“我本来是想说的,可当我知道真相后便忍住不说了,发生了这种事我也只能自认倒霉,否则传出去世人又怎样看咱们一家……”关文关毛大惊,忙问是什么事。
林氏这时已经缓了过来忙话道:“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你那好爹和好二娘,说小文不肯认祖归宗都是因为屠苏调唆的。你二娘窜掇你爹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需将你大妹除掉,咱们家便没有会出主意的人了。’那柴房也是你二娘买通你二婶故意让你大妹去住的,不然的话,乡下那么多房子,让她跟哪个姐妹挤挤也不至于让一个姑娘家去睡偏僻的柴房吧。他们存了心想把你妹妹烧死,我们没找那姓陶的算帐,如今她女儿竟先找来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关毛听了把牙咬得格格直响,关文脸上也是一脸愤恨,闻讯赶来的桑落更是双眼喷火,春红是一脸的震惊。
屠苏看自己已经成功调动起了一家人的情绪,便又接着说道:“这事是当时三婶和二婶争家产的时候来说的,娘也在场。我想着既然爹和二娘已逝,死者为大,不管怎样他们也是我的长辈,我不想将真相说出去,这样不但他们的名声尽毁,那两个妹妹也不好找人家,是以一直隐忍不发。可我万万没想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我好心隐瞒真相的结果就是遭人诬陷。这弑父可是重罪,那关明珠纯心是想置咱们家于死地。我的罪名若是捏造成立,不独我一人遭殃,我们一家也会遭人非议,大哥二哥的前途也就毁了,甚至连未出世的侄儿侄女也都会波及。”她这话一出,众人的情绪越发激愤能当,此时都恨不得扑上去将那关明珠撕成碎片。
一直旁听的春红此时也接话道:“大妹你尽管放心好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那陶氏和何氏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必遭天遣。我跟我娘一直都不解,那何氏缘何突然发了横财,穿金戴银的,原来是受了别人的贿赂。全村的乡亲都有目共睹,我们都去公堂做证。还有就是,何氏说戴着孝不能去别人家,她纯粹是瞎扯,当时爷爷已经出完殡,况且屠苏也一直没戴孝,怎么就不能去我们家?我一会儿就回娘家一趟。”春红说完就要往外走,林氏忙让关毛送她回去。一家人坐下来接着商议此事。
陆云岩此时正坐在书房,拧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状词:告状人关明珠,为父母伸冤雪仇:关屠苏,乃先父和大娘林氏所生之长女。先父因其母不贤不贞,出之。关屠苏遂怀恨在心,时常辱骂先母。去年十月,祖父不幸辞世。父母俱去奔丧,同行者有父友云州江宁友。江宁友心慕关屠苏,向先父提亲,先父做主口头许亲,并嘱咐守孝过后成亲。关屠苏闻之,不满此宗亲事。以为是亡母为索取江家钱帛使计与她,遂愈加怀恨在心。祖父出殡当晚,关屠苏返回亲河村,当夜在柴房纵火,烧死先父母并江宁友。此女狠毒如斯,弑父弑母,不孝不悌,禽兽不如。人伦所系。恳乞天台明断,得申父母之冤。
原告:关明珠云州府人
被犯:关屠苏云州府关林县人
证人:江家小厮,陶家旧仆
另附副本:关屠苏不孝不悌之行不止一处,妾之祖母亦因之气病,且犯病之后,其仍追逼不放,伙同妾之二婶何氏,日日施加凌虐,祖母死时,枯瘦如材,浑身无一处完好,背部数个血洞。此事决非虚言,可唤关河村人作证。
陆云岩的眉头拧得像股绳一样,看第一遍时,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连看三遍,只得承认这个事实。为什么非要在此关头发生这种事情,本来家中父母亲人对这桩亲事颇有微词,再发生这种事情,如何向他们交待?这事一经传出,就算屠苏是被冤枉的,但世人大多嘴长心愚,以讹传讹,谁知道到最后传成个什么样儿!一时间,陆云岩心中百感丛生,苦涩难言。
他苦思良久,叹息数声,最后唤过门外的书僮让其去叫李师爷过来。李师爷闻讯急速赶来,接过状词看了一会儿,捋须思索片刻,说道:“被犯刚好在关林镇,不如大人即刻唤她来加以询问。”
陆云岩摇摇头:“被犯是未出阁的姑娘,若随意拘来,人们不知就里,胡乱议论起来,若最后无罪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李师爷对陆云和关屠苏的事情也早有耳闻,此时见他这么说,便顺势说道:“大人此话甚有道理,是晚生考虑不周。”
陆云岩起身在屋内转了几圈,眉头仍旧紧锁不开。师爷眉毛一耸悄声说道:“大人此事不宜张扬,不如让晚生带了几个外班衙役前去关河村实地查探一番,仔细访问那晚的事情,看有无人证物证。”陆云岩沉吟半晌,点头道:“只得如此了。”但即便如此,他仍放不下心来,又唤过自己的贴身小厮陆青也跟了去。几人领命而去。陆云岩仍在屋里徘徊不定,正在这时,听得守门的来报:“大人,二公子来了。”陆云岩忙请他进来。
陆云泽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大哥,忙上前宽慰道:“大哥何必这样,这事若是有人诬陷屠苏姑娘,大哥还她个清白不就是了。”
陆云岩呆坐多时,叹气道:“我实在没想到我到任后所审第一个案子竟然是她的,心中实在憋闷。”
陆云泽也叹道:“世事难料,不过大哥该往好处想才是,幸亏是大哥接了此案,若是那些贪官庸官接了此案,胡乱一判,屠苏姑娘岂不是处境更难?”陆云岩闻言心里略略好受了一些,也暗自庆幸是自己接了此案。否则关家如何能对抗得了江家的财势?
陆云岩脸色稍霁又问道:“二弟,你对这事如何看待?”陆云泽思索多时,咂了几次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云岩说道:“二弟有话直说就行,此刻又不是在公堂上,说过的话又不须画押。”
陆云泽想了想说道:“倒也不是别的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关明珠和屠苏这两姐妹之间的事情有些蹊跷。”
“哦,你说说看。”
陆云泽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我过年时节去江家赴宴。席间说到喝酒,我就顺便提起了关林镇关家食肆的酒菜如何好。然后女眷那桌上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美貌小妇人时不时的往我看来,我当时还以为那妇人有意于我。后来才知道那人正是江宁臣的宠妾关明珠。那关氏抽空便问我可认得那关家食肆的小东家关屠苏。我自然说认识,她便随口问了我几句。当时我喝得半醉并没有多在意,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那关氏在问起屠苏姑娘时,那眉眼间倒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怨气和杀气。”
陆云岩不以为意的答道:“我听说那关明珠之父关厚勤停妻再娶,为攀援富贵,抛弃糟糠之妻。其现配陶氏素和屠苏一家不和。你问了她还曾想将屠苏送给重病的我当冲喜小妾,若真是良善之辈,怎能如此行事?关明珠受其母调唆,自然也会对屠苏心有怨愤,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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