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阿嫣,”吕伊走过来,冰凉凉地手抚上她滚烫的额头,怜惜道,“淳于太医早说了要你不要乱想事情,你偏不听,现在受苦了吧?表姐替你解难好不好?”
转身寒着脸对羡月斥道,“我见过的奴婢也多了,倒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奴婢没用也就罢了,若连忠诚都没有。那还留着做什么?”
羡月惨白着脸嗫嚅着。“五娘子,奴婢。奴婢……”
“怎么,”吕伊弯唇一笑,“我骂你没用还骂错了?东西早就烧成灰了,也亏得你被那些个莫须有的东西吓成这样。”
羡月的脸越发惨白,身子也摇摇欲坠。
吕伊负手绕着她走了半步,叹了口气,“你爹爹送你入做女,但其实一直盼着你满了年岁后出,他若是知道自己女儿竟行了如此不忠不孝之事,不知该如何伤心呢。”
羡月惨笑道,“羡月知道该如何做,只求五娘子大发慈悲,饶过婢子家人,他们半点都不知情,对谁都没有威胁。”语毕,一头撞在离自己最近的柱子上,鲜血溅了半朱柱,眼看是活不成了。
“阿嫣妹妹,”吕伊回过头一笑,“姐姐这么处置,你可满意?”
张嫣心惊跳,勉强定下神来。
“我知道,阿嫣一向心善,”吕伊柔声道,“妹妹若心软地话,姐姐可以装作不知这事,她不过是个伤心殉主的奴婢,她家人虽然会伤心,但绝对伤不到一分一毫。”
“是吕家,对不对?”张嫣睁眸问道。
“嗯?”吕伊怔了一怔。
“若不是吕家人,哪值得吕五娘子这样相维护呢?”张嫣诘道。“我只是不明白,”她问,“太子妇并无碍着吕家之处,吕家何苦下如此之手。”
吕伊咯咯的笑,“怎的没有碍着?吕家一心想要第二个皇后之位,那么陈瑚这个太子妇,自然留不得。”
“你们……”张嫣气急骂道,“因了陈瑚,陈家才放弃中立,一力为太子奔走,如今太子储位稳固,吕家却反过来对付太子妇,简直是——过河拆桥。居然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及。”
要知道,高帝仍在位,一朝生变,若太子因此和陈家交恶,岂不会反而便宜了戚姬?
“不早了。”吕伊的面上笼了一层薄霜,“陛下已经老了,年老的人总是喜欢安定,除非他不想一个稳定的大汉江山传到自己儿子手上,否则,他不可能再动储位了。吕家再等下去,莫非要等到嫡皇孙生下来才动手?而吕家要九姑姑风风光光的嫁进来,那么,既然已经动手,干脆就彻底点,阿嫣,你说,是不是?”
“原来如此,”张嫣点头受教,忍不住讽刺道,“吕五娘知道地这么清楚。你也是在其中吧?”
“那倒没有。”吕伊漠然道,“虽然我和她彼此不待见,倒也没有生害她之心。但是阿嫣你要知道,我姓吕,与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得替他们遮掩一二。”
“阿嫣。”她凝视着女孩,温柔叹息道。“姐姐已经提醒过你,好好歇息,不要乱想乱看,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阿嫣,你真是个很奇怪地人,有时候我觉得你聪明的紧,又有时候觉得。你是天底下最笨的。”
张嫣抬头看着面前微微笑的少女,心中一片发寒,忽然想起那一日随母亲去椒房殿,在殿下听到吕雉的话,“我观吕家这代只有这个小五是成器地,若是男儿,他日倒能顶起吕家一片天。我就不用为吕家心了。”那时候尚不觉的怎样,如今忆起。却别有一份滋味。
“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呢?陈瑚已死,不能复生,陛下要一个太平天下地假象,吕家要一个两朝皇后的美谈,皇后娘娘要太子与吕家亲善,至于曲逆侯。他是一只久历地老狐狸,事已至此,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儿与后族为敌。没有人愿意穷究,吕家不愿意,曲逆侯不愿意,皇后不愿意……,你若聪明,就该知道,这件事情最好捂死在这里,真相曝光。只会让皇后和太子受损。太子妇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
头一阵阵的疼,心一阵阵的空。张嫣默默无言。若吕伊说的全是荒谬,她还能好受些。可是偏偏理智告诉她,她的话有一定道理。
她何尝不知道,何尝不知道……
可是,再多地理由,一条鲜活地生命没有了,就可以这么算了么?
“不,才不。”
张嫣抬头大声道,“舅舅不会这么就算了的。他才不像你们这样冷血。”
“太子?”吕伊怔了怔,许久之后才道,“太子是个好人。可是,”复又冰了脸,“他不会知道,皇后娘娘不会让他知道。”
“阿嫣,你知不知道,”吕伊仔细端详着她地泪颜,忽然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张脸——它总是一幅纯真不知世事的样子。可是身在汉,谁有资格纯真不知世事?你说陈瑚是河桥,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河桥,要想不被拆掉,只有永远让自己保有利用价值。”
她一笑起身,“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见皇后娘娘,是怎么样么?”
“那时我才四岁,皇后刚从楚营回汉,我是庶女,堂兄弟们瞧不起我,我便将一个欺负我最凶的堂兄骗到湖里,却被进府的皇后看见。我怕的不得了,以为这次死定了。结果皇后对叔叔说,这个女娃娃倒有点意思,让她进陪我吧。”
“我不像你,你是皇后亲外孙,在汉中来去自如,像自己家中一样。我是吕家进贡给皇后地祭品,在这长乐中过日子就像每天踩着冰一样。看皇后脸色,讨皇后欢心,怕失了欢心,被遣送回家。可是天知道,我有多讨厌长乐。”吕伊越说越激动,气息微微紊乱,“我有自己的家,有父母兄弟,却偏偏一年大半时间待在长乐,连母亲生病,都不能在榻前长久伺候。”
这些年,她笑脸迎人,却在深夜里埋着自己的心事,终于能大声的说出来,竟是流下两行泪来,转头恨恨道,“我常常想,有朝一日找个平凡人嫁掉,一生一世再不进汉,该有多好。”
张嫣看着她的背影,世人多偏执,再聪明,也难免困于自己的眼界。譬如吕伊,她总以为当年地吕雉不过是要她做一个玩物解闷,却不会这么想,吕雉在她身上,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如果我将当日阿婆的评语告诉她,也许,她会解脱一些。念头在张嫣脑海中一闪即逝,可是她撇撇唇,否决了此念,如果吕伊能够眼睁睁看着惨事发生而默认,那么,我为什么要好心拉她这一把。
荼蘼在墙外来回走动,瞧着她走出来,如释重负的迎过来,“娘子,咱们回去吧。”
“嗯。”她茫然点点头。
长乐墙很高,她走在其中。仰望其中露出一线逼仄夜色薄凉。有心想去问一问,一切究竟是什么个样子。却发现本不知道向谁去问,又能问些什么。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哽的,像是要破土而出。她弯下腰去,想要哭,却哭不出眼泪。
“张娘子。”苏摩姑姑拦住了她,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里面,你这个时候不能乱闯进去。”
眨了眨眼睛。张嫣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走回了椒房殿。
而殿影重重,其中传来清脆巴掌,不用费力也能听地一清二楚。“没用的东西。”吕雉狠狠的喘息,骂道,“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消沉下去?现在是什么时候。好容易你父皇熄了易储的心思,你却反想将白白将你的太子位送给西那个小儿么?——那样子。你媳妇在天上都不能安息地。”
“可是,母后,你叫儿子怎么能就这么算了?那是儿臣地妻子,还有未出世地孩子。”
“你自己想死没关系,你难道还想拉着整个陈家吕家地人跟着你陪葬?太子妇是你地亲人,那我这老婆子,还有你姐姐,你舅舅。你就都能当做陌路人不是?”
殿里一时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传来压抑凄苦的哭泣哽咽之声。
“盈儿,”吕雉将儿子抱在怀中,安抚道,“母后知道你难过。在母后这里哭一哭,走出这个门,你还得是大汉子民仰视的储君太子——至于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迟疑道,“他是你儿子,难道就不是母后的孙子?母后怎么会害他?”
张嫣低头,看着月色下自己的影子,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在夜色下发了多久的呆,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椒房殿阶之下。而走出殿地少年,他的步伐沉重。两鬓发丝微微有些散乱,面色惨白,双眸红肿,右颊之上尚余巴掌痕迹,清晰可见指痕。
见到了站在殿阶之下的张嫣,刘盈怔了一会儿,眸中水色加深,似乎又要掉下泪来,勉强笑得一笑。
“阿嫣。”他唤她,嗓子有些发干。
张嫣站在那儿,呆呆的。
刘盈只道她尚在为亡妻伤心——这偌大一个长乐,又有几个人真正为那个如花女子的亡去而伤心?心中有同病相怜之叹,便走到她面前。
于是好闻的松香连同清亮的月色一起涌到张嫣面前,那是最能令她安心的气息,如今闻到鼻尖,却让她无端不适。
“你,”刘盈轻轻道,拂过她地头发,“莫要太伤心。”
月色之下,他触过的地方起了一层细细的**皮疙瘩,张嫣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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