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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罚人,左思右想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迎着众人的目光,急得俏脸飞红,此时忽听报说“陆先生来了”,立时变得垂头丧气。华彤不觉好笑,咬他耳朵道:“你瞧你,坏事儿还未做得,倒把先生招来训你了。”沈白只将鼻尖抵在银壶里长长嗅了一记,撅唇道:“小厮丫鬟们都吃得?为何偏偏我吃不得?又不准我出去玩儿。”话音一落,便见人打帘子进来,哂道:“又嚷嚷着吃什么?牙不疼了?”

这陆先生,系北方人士,单名一个丘,无字亦无号,生得仪容俊秀,态度闲雅,因精绝音律,兼通文墨,又孤高自洁,很得华彤赏识,才得以寄身烟雨楼中。眼下请来教导沈白读书习字,下棋弹琴,业已数年。陆丘素性洒脱,唯有讲学授业之时,最是严谨,又想只有沈白一个学生,恨不得将毕生所学统统传授,便益发不肯松懈半分。沈白聪颖过人,却因开蒙太晚,改不了贪玩的性子,或是开春为了捉蝶罢课,或是夏里打盹吃了墨汁,或是秋时看那雨打芭蕉、闲庭睡鹤成了痴,又或是雪天畏寒强要在熏笼上听课。这些还是好的,这沈白淘气起来,可敢在先生胡子上打结生火。陆丘铁面无私,不知华彤赔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才免了戒尺,只罚沈白不准吃糖。一年下来,于诗文上,沈白不过尔尔,唯有琴技,仿佛无师自通,很得陆丘赏识,现下快过年,陆丘便赏了好些琥珀糖。未料沈白又着了风寒,既要吃药,糖便不能离口,因而闹起牙疼来。沈白见陆丘来了,羞得话也说不出,倒是华彤圆场道:“我正问早膳用了什么,小雪团嫌蛋羹里没虾仁,正不乐意!”陆丘笑道:“鱼虾是发物,哪里敢给他吃?可记得今年开春时候,一颗雪团滚到泥地里,头上撞了大包,什么都不肯吃,生怕留疤,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濯香馆里养了个娇小姐!”沈白一听,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只埋在华彤肩窝,软绵绵的控诉道:“先生不疼人。”华彤呵呵一笑,哄道:“可睁眼瞧瞧,他是疼你不疼?”沈白一听,才羞羞涩涩的掉转头来,一见着掌心大的万啃塔,立时眉欢眼笑,“先生这是哪儿得来的?不是说……”未待他话完,陆丘已曲了食指,在他鼻梁上一刮,道:“你便是要天上星,也为你摘得,何况这个小玩意儿。”沈白一听,忙将陆丘抱住,软声道:“先生,我再不淘气了。”陆丘却径自摇头,只抬手摸摸他头顶:“有了这个,怕是益发淘气了才对。”

不一时,又有一个好友过来瞧他,姓梅名子修,号癯仙,朱嶷郡人士,乃华彤表亲,因早失怙恃,寄居山谷,也算与华彤有竹马之交。其人胸罗斗宿,腹藏锦绣,绝是个金榜题名的人材,却偏清狂绝俗,将那仕途经济一概抛诸脑后,只爱游山玩水,广交好友。今日出谷一聚,不过是落个脚,次日便要出行,故此这顿饭既是接风又是践行。走廊穿院,出亭过池,梅子修便听到陆丘正赞沈白的字,只径自撩帘进去,朗朗笑道:“只怕雪童又是练字不肯吃饭,不仔细身子!”果见那桌上一张泥金的红笺,上面写着一副小对,曰:门前人似雪,廊外月如霜。梅子修笑道:“几日不见,阿白的字倒是愈发精进了。”沈白本与华彤躺在榻上,一见他来,忙迎上去,仰面笑道:“癯仙哥哥你可来了,我都急坏了。”梅子修掐他脸上的软肉,道:“小阿白怕是等我的消寒图罢。”沈白赧然一笑,双颊晕出两个淡淡的梨涡,又嚷嚷道:“谷中不兴这个,可是却有趣得很!如今都二九了,可都让我添上!”便似扭股儿糖似的缠上来。梅子修但觉一线淡淡香气,极清极幽,只扶了他绾发的阗青玉簪子,嗔道:“急甚么?手这样凉,还不穿鞋,快快回到榻上去罢。”沈白吐吐舌头,夺了诗图来看,只见图上首行注着“管城春满”四字,下头是一九宫格,书着双钩空心字,各有九画,曰:春前庭柏风送香盈室。每字上又各注着一句九九歌,沈白念了一会儿,连道有趣,忙雅蒜挂入书房。华彤懒洋洋唤道:“雪团过来。”又拍拍布老虎。沈白嘟嘟嘴,道:“别叫我雪团,分明是雪童,都叫了一年了呢!”说完方接了紫铜双环玫瑰纹手炉过来,在他边上乖乖倚了。众人闻言皆是一笑,纷纷抑扬顿挫的叫他“雪童”,倒是叫得他红了脸面。

菀菊一见人齐了,遂命传膳。四人谈笑片刻,桌上已摆满各式菜肴。正中一口黄铜鸳鸯暖锅,热气腾腾,喷香四溢。沈白馋得生唾,又向华彤央道:“有鹿肉烤来吃很是应着雪景,只未免粗鲁。现是吃暖锅,不如搬到外头,还有几枝梅可以玩赏。”陆丘笑道:“雪童在屋里呆得久,出去瞧瞧也委实应该,更何况也当为癯仙饯行。”梅子修听了,向华彤道:“对对,当我为饯行,表哥若再舞上一剑,岂非更妙?”沈白听了,喜得眉眼弯弯,抚掌道:“好好!阿彤的剑法最妙!阿彤舞剑!”华彤却故意不理,径自喝了两口酒。只见小手果真上来捏了衣袖,更是将眉毛蹙作八字,心中不免一笑,便伸出两指挑起沈白下颚,“小雪团,你若亲我一记,我便允了你。”登时,沈白的面上便红了个透,眸子圆圆亮亮,也不知是嗔是怒,只半天都说不上话来。华彤仰首饮酒,目光一寒,微哂道:“脸皮这样薄,可怎么……”陆丘觑了沈白一眼,截言道:“华公子也未免轻薄了些。”沈白眨眨眼睛,懵懵懂懂的望了望两人,心想:“原也亲是亲,抱是抱的,怎的一说出来,倒教人不好意思,好不奇怪!”梅子修取过了朱漆描金花瓜棱手炉换了沈白膝上的,同他道:“看那云龙笺的小对清简得宜,莫非是你家阿彤的手笔?”沈白笑望着梅子修,眼中闪出狡黠来,促狭道:“正是,阿彤的句子最是简练,你我都学不来呢!”华彤伸了一个懒腰,丢了一朵玫瑰酥花入口吃了,只佯叹道:“小雪团也学坏了,却不知这是谁招得他?”众人撑不住皆是一笑。

笑谈间,陆丘向菀菊道:“雪地里风大,教他们竖上屏风,再置上些个暖炉。”又对雅蒜、廉姜吩咐道:“到里间取那鹤麾和披风来,记得前年有一件狐裘,约莫在那青漆空囊坐山图立柜里,可别冻坏了你家公子。”话音一落,只听华彤懒懒道:“别忘了掌灯,你家公子怕黑。湖里也都点上,就用那新进的花灯。”雅蒜、廉姜、菀菊一一应了去办。沈白心里一喜,搂住陆丘,撒娇说:“先生,到底是你最疼我。”陆丘含笑道:“如今大了,可别在唤小字了。”沈白乖乖颔首。梅子修望着他们三个,笑着摇了摇头。华彤则执着酒壶,眼波一横,冷笑道:“我可特意吩咐给你掌灯,真是忘恩负义!”说着,屈指在沈白额前的朱砂梅花印子上一弹。沈白“噫”了一声,捂着已红了一块的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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