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
一个小孩子,从记忆开始,就每天上学,然后放学之后被他的外公以及其他几个老头子逼着学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无法理解的一些东西机械制图、机械设计、电子电路等等让成年人都望而却步的专业课程。一同学习的,还有五个跟他年龄相差不是太多的孩子。
记忆中,没有儿时欢乐的童年,没有上山撵兔子、爬树掏鸟窝、下河捉鱼摸虾,有的,只是永远的学习。而学习的内容则是,各种机械、电子方面的理论课程,各种机床的操作,拆卸装配,以及很多他们不理解却在老头子手中比手指头还厚的楠竹篾片的威压下不得不学习的许多电子电路、机械设计方面的东西……
在梦中,云非看到,几个孩子儿时的玩具,不是陀螺,不是弹弓,也不是铁环或者其他神马,他们的玩具,是各种拆卸机床所使用的扳手,焊接电路的烙铁……
云非看到几个小孩子,站在专门制作的三四十公分高脚踏板上面,笨拙地操作那些对他们无比危险的车床、铣床、摇臂钻床、扭头刨床,那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想要阻止这一切,却发现,自己在他们面前是无形的,他对于解救那一帮孩子脱离苦难,无能为力……
云非看到那个小孩子,十岁的时候进行第一次机床的亲自动手拆卸装配,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看了无数次那几个老头子拆卸与装配。那个只有十多厘米长,几毫米直径的内六角扳手在他们的手中是那么的不听使唤,那么的别扭。而那台对于成年人来说没有任何压力的东北第一机床厂生产的616车床,在几个小孩子的眼里是那么的庞大。
梦中自己的外公,对着自己这几个孩子不停地咆哮着。最后,他们花了十多天的时间,才在合力之下把那台庞大的616车床拆成了满地散乱摆放着的零件。这个过程,有流血,有流汗,更多的是眼泪。
几个小孩子满以为,能够得到几个老头的夸奖,换来的,却是让他们再把那一地数百近千个零件再装回去的命令……
整个梦中,他仿佛一个局外人,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一群小孩子一边用满是油污的手擦眼泪,一边哭着把各种零件按照旁边的装配图装回去。只要一错,招来的,必定是老头子的一顿呵斥。
云非的梦境中,其他几个老头子都很和蔼,就只有那个戴眼镜的老头,让几个孩子又恨又怕。
其他孩子的家长都来找过老头子,不过都被老头子给轰走。唯一没有出现的,就是仿佛是梦境中的自己的那个小孩子的父亲。他的母亲,一个温婉的短头发女人,也不敢在老头子面前说什么,永远只能搂着自己孩子,一边给他那满手的伤口上药,一边默默哭泣。
孩子的舅舅倒是经常出现,不过在老头子面前,同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头子的脾气已经越来越暴躁,对于逐渐长大的几个孩子越来越严厉,要求越来越高。
他们知道,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开始,被人知道,他们是男孩子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已经被几个自称为中国第一代搞数控机床的人的老头子们给决定了。
开始他们小,不理解,为什么这些老头子要决定他们的命令,他们也曾经反抗过,哭着哀求过,但是这个都没有用。因为他们都是这几个老头子家里面的,这些老头子在家,那是绝对的权威!后来,他们理解了,这些老头子为了给他们的学习提供原材料,多少年没有添置一件衣服,没有买过一双鞋子,退休工资全部投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只能更加发奋地学习,了解各种机械设备的构造,改进各种机床的性能。
然而,电子电路方面,却因为材料的昂贵,以及很多电子元件根本没有就没有来源途径,他们的学习也就只能在理论上面。
梦中自己的外公,因为电子元器件的来源以及资金而病倒,他那从下到大几乎没有管过他以及他那柔弱的母亲的父亲,因为承包制度的诞生,成了中国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但是他的父亲却没有丝毫关心过他们这祖孙三代人!为了完成外公的心愿,让老人家好起来,他毅然担负了本来不该他担负起的责任,放弃了学习,踏上了南下打工的列车。只因为,他听工厂区一些停薪留职在珠三角打工的人说,整个珠三角,遍地是钱。
他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封信,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到了这边才知道,他的年龄限制,只能在私人小工厂里面干活,却无法挣到多少钱。工厂换了一个又一个,都只是因为,那些工厂里面的小舞台,无法让他的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外资企业倒能够提供给他舞台,不过别人一看他没有学历,又如此年轻,哪里还会要他!
苦闷的他再一次被一个外资机械工厂给拒绝,他借酒浇愁,没想到喝了假酒,成了现在的云非。在他思想停止活动的那一刻,他仿佛能够看到,从小到大那个为他流泪过无数次的女孩子天天夜里对着天空的东方哭喊着自己;那个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对着自己笑过的外公从病床上挣扎着要向自己道歉;那个柔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离家出走哭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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