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觉得全京城的人,除了腿脚不好走不动的,还有必须留下看家的,大概都出来了。马车开始还走得动,到了最热闹的那几条街上,根本就不容马车进去,任是再尊贵的人,也得用两条腿走。
颜氏今晚也出来了,她是走不动的,李氏和郑氏也只好坐着马车陪她在不太热闹的街上看看,其余年轻的姑娘少爷们,带好了小厮嬷嬷,被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不许走散,就都下了马车去步行观灯了。
京城中樱桃斜街、柳树斜街、梧桐大街这几条街上住的多是富贵人家,也是这几条街上的灯山最是好看。梧桐大街直通皇城前的祥云城楼,每年皇宫也会派人出来,在梧桐大街上扎起灯山。虽说皇家的灯未必就比民间的好,但既挂了“皇家”二字,百姓自是争先恐后要去看看,拥挤得格外厉害。有时皇帝也会带了皇后妃嫔,甚至子女们出来,在城楼上头看灯。若是这样,那观灯的人就更多,似乎去看了那灯,就享受了与皇帝一起观灯的荣耀。
绮年跟着人流慢慢地走,两边都是欢乐的人群。与上巳节相似,上元节也是闺阁们难得可以光明正大出来的机会,虽则仍要戴好帷帽,却也不影响在衣裳上争奇斗艳一番。已婚女子就更方便,头上插着各色应节的头饰,手里提着灯笼,还有的戴着各色面具,连空气中都浮动着脂粉的香气。
这上元节戴面具不知是从几时兴起来的,绮年历史学得烂,也搞不清楚。总之她和如燕每人准备了一个虎头面具,外头再戴上帷帽,到时候揭下帷帽,外人才能看见那面具。
烟袋斜街在这灯节中心的外围,并不是最热闹的地方。且跟吴家人走的方向并不一致。绮年看着这满街的人就着急,只是大家都往前走,她自己也不能脱队。
“听说今儿晚上宫里也有人出来观灯。”吴知霆的消息比较灵通,一边走一边说,“只不知是皇上,还是皇子们代观。”
这观灯也是一种政治活动,类似于国庆节领导人出巡什么的,表示一下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朕也出宫与民同乐神马神马的,所以未必每年都出来,但隔三差五的总要来一趟。
吴知雪这些日子不是绣嫁妆就是看账本,早闷得不行,今儿如同出了笼子的鸟,笑声不断。听了吴知霆的话,就闹着要去祥云城楼去看“皇家灯山”。
吴知霄虽比吴知霆小一岁,却比他慎重,忙道:“那里人太多,只怕挤散了。”
吴知雪撅起嘴:“便是走散了,难道不认得路的?再者我们自己小心些便是,如何就会走散了。”
吴知霆最是宠爱这个妹妹,闻言便向吴知霄道:“我们仔细些,只走一遭就回来。”又向吴知雪道,“若是人多,只许远远看一眼,不许闹脾气。”
绮年琢磨了一下,便走到吴知霄身旁低声道:“二表哥,我实在走得累了,不想过去了。我想去烟袋斜街看看,回头在街口等你们可好?”
吴知霄想了想,烟袋斜街离此不远,人也少一些,便点头答应道:“既这么着,你带着如燕不够,松烟、项烟,都跟着表姑娘!若表姑娘少一根头发,仔细你们的皮!”
松烟项烟自然答应不迭,两拨人便就在此地分了道。
往梧桐大街走挤得要命,往烟袋斜街倒稍稍好走些。松烟和项烟一前一后,一个开头一个断后,如燕在一边扶着,四人从人流出杀出一条道路,终于走到了烟袋斜街街口。松烟不由得拿袖子擦了擦汗:“姑娘,这边人倒少点,其实灯也不差的。”
这话说得没错。烟袋斜街上照样是扎了满满一街的灯,各式花灯应有尽有,若说每盏灯都细看,把这一条街上的看完也要用不少时间。松烟和项烟年纪也不大,虽说是出来伺候主子的,却也被这灯吸引,一人脸上戴了个鬼脸儿面具,相互嬉笑。
只是绮年和如燕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灯,脚下沿着路边慢慢地走,两个人四只眼睛却都在不停地找人。
走了几步,只见前头一座灯山,全是荷花灯层层叠叠地堆起来,最上头是走马灯,画的却是不同的渔人撑舟图。灯在热气流的推动下团团转动,那渔人撑舟的动作也似有变化,远远看去,倒真像一幅舟行荷花间的江南采莲图。左右又各悬了一盏极大的荷花灯,十分显眼。
“姑娘你看!”如燕一把攥住了绮年的手。那荷花灯山下头挤着一群的人在看灯,右边那盏大荷花灯下站了个青衣人,脸上戴着一副红黑相间的蝴蝶面具,手里提了盏简单的四方灯笼,上头画了一枝歪歪扭扭的凌霄花,颜色倒是极鲜艳的,旁边题了四个字:艳夺胭脂。
“是那人吗?”如燕的嗓子紧张得有些发干了,“姑娘,我们过去?那海棠花——”
绮年也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别急,海棠花不急着扎上去,我们先过去看看。”
两人装做被荷花灯吸引,慢慢靠过去。只是还没等走到灯下,就见几个戴着红脸关公面具的人高声大气地笑着挤过来,把那戴蝴蝶面具的青衣人挤在了中间。
众人都在仰着头看那灯,并没人注意,便是有被挤到一边的,也因今夜是灯节,街上本来人山人海挤得厉害,便也不曾说什么,仍旧仰着头往上看。只有绮年主仆两个一直在盯着那青衣人,便看见那四五个戴关公面具的往中间一挤,青衣人突然挣扎了一下,随即人就软了下来,被戴关公面具的几人裹着,往街边暗处退了下去。青衣人站过的地方似乎有几滴血迹,但随即被挤上来看灯的人踩踏过去,了无痕迹。
如燕手都抖了,如果不是在夜色之中,人人都能看出她脸色惨白:“姑娘,姑娘——这是——”
“镇定。”绮年紧咬着嘴唇,拉着如燕的胳膊继续往前走,一直站到灯下仰头看了一会,才慢慢地走开,“我们既没露出虎头面具,又没拿出海棠花,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
其实绮年说得嘴硬,脚底下也有点发飘。杀人,又见杀人!怎么到了古代来这六七年,比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见的杀人都多啊!青云庵那个混蛋到底是谁?让她送的到底是什么信啊!现在她倒真有点后悔没有直接去找周镇抚了。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去找周镇抚,说不定死得比现在还快些……
“别怕,别怕……”绮年在帷帽后面不停地嘟囔,也不知道是安慰如燕还是安慰自己。不过方法虽然阿Q,倒还有点效果,念了十几遍之后,心跳果然没有那么厉害了,“我们先回去再想办法就是了……”
如燕紧紧地搀着绮年,眼睛不由自主地四下扫视,若是有戴面具的人走得太近,她就禁不住地紧张。两人沿着街边的屋檐下默默走了一会,前面便是烟袋斜街的另一个街口。从这里转出去就是另外一条街,那条街上多是商贩,扎的灯少,摆摊子卖风车、面具乃至胭脂水粉的却极多,有些人在那边找不到位置,索性就在烟袋斜街这边的街口摆上了摊子。
其中一个摊子上摆着各式面具,不少还涂了金粉,在旁边灯光的照耀下熤熤生辉。不过吸引绮年目光的却不是那些面具,而是站在摊子前面挑东西的人——那是金国秀,身边带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绮年在大明寺里曾经见过,似乎是叫随月的。
“皇——”如燕及时把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她怎么出来了?”皇子自然也是可以携妃嫔们出来看灯的,但一般也都是在祥云牌楼上,还要有侍卫前呼后拥,怎么可能让金国秀自己带着两个丫鬟就出来呢?
“如燕,你看随月手里——”
随月手里提了一盏简单的桶形灯笼,上面画了一枝鲜艳的海棠花,旁边是四个娟秀的字:艳夺胭脂。
“那是海棠花,不是凌霄……”如燕小声地说,“姑娘你不会觉得她是——”
绮年说不出话来。其实凌霄花本身并不是纯正的红色,更没听说过用艳夺胭脂来赞美,倒是海棠花比较合适。但是随月这灯笼上面的字,就只是凑巧?
绮年正琢磨着,忽然看见金国秀从一叠面具里挑出一只描红洒金的蝴蝶面具,拿在手里看了看,像是十分欢喜的样子,竟然直接戴到了脸上。而她身边的随月似乎很不经意地将手中灯笼拨了拨,灯笼滴溜溜转了半圈,露出另一面绘就的一枝凌霄花!
“是她!”如燕差点叫出来,勉强压住了声音。
绮年握紧了手里的银香薰花球,下定了决心:“走!”两人挤到摊子前面,绮年一偏头,帷帽就被旁边人碰了下去,露出里面的虎头面具,还有插在发鬓边的几朵海棠。
金国秀转过头来,她的脸被遮在蝴蝶面具后面,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绮年微微点头示意,手上已经把银香薰球塞进了她手里。如燕捡起帷帽重新给绮年戴上,两人专心致志地挑起面具来。金国秀主仆则放下那个蝴蝶面具,径自朝前走了。两拨人擦肩而过,好像从来没有过交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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