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羯奴的细作?”秦王妃眉头拧成一团,话里透着怒意,“不是说羯奴的刺客吗?怎么又不是羯奴了?”
赵燕平也是眉头紧皱:“是显国公府的金国廷想到的,发现羯奴身上的刺青、是近些日子刚刚刺上去的,显是要掩盖身份伪装羯奴才刺的。”
“与金国廷何干?不是五城兵马司和刑部的事吗?金国廷并无官职,如今连个世子还没请封呢。他如何能干涉此事?”秦王妃将手中茶盅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了大半。
赵燕平摇了摇头:“金国廷未请封世子,因为金家长房还有个儿子。到底长房父子都是死在战场上的,显国公总有些犹豫,怕请封世子,长房大奶奶心里难受。
他现在身上有武举人的功名,上回皇上考校勋贵人家的子弟,他也很出色,只是暂时不曾安排官职罢了。他与皇长子是姻亲,便是要去看看,谁还能拦得住呢。”
“那如何是好?”秦王妃心烦意乱地看向节气居的方向,“就这样罢了不成?上回考校,你若出头该有多好!”
赵燕平平日里尽有些聪明,读书骑射都是会的,只是到了考校才觉得并不精通。比那些破落勋贵人家、没出息的子弟是强了许多,只可恨赵燕恒在那里做了一篇好策论,引得皇上夸赞,便把自己的儿子比得不显眼了。
“母亲不必着急。虽不是羯奴,行刺张将军是实,总脱不了干系的。”赵燕平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这几天不知怎么的,郑琨忽然不来催他了,整日忙着往三皇子府跑。他悄悄派人打听过,三皇子府上上下下乱成一团。眼瞧着三天时限已到,昀郡王却没有动静,便是刑部那里都不曾有人来提周绮年过去问话。
秦王妃思忖再三,站起身来:“我去王爷处瞧瞧。若不能处置她,也要趁机将她休了才是。我这回真是看走眼了,原来觉得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罢了,想不到心计这样多。”
“母亲去看看也好,见机行事。”赵燕平刚说了一句,就见姚黄急急进来,“王妃,王爷将世子妃叫到书房去了。”
秦王妃精神一振:“可是要处置她?”书房那地方,昀郡王从来不许人随便进去,便是她这个王妃只进过一两次,昀郡王怎会将儿媳召进去呢。
姚黄不敢抬头:“不知……瞧着世子身边的那个立夏,带着几名侍卫都跟着世子妃去了。”
“立夏?侍卫?”秦王妃一拍手边几案,“谁许小厮和侍卫擅进二门的?是哪些侍卫?”果然府里的侍卫并不全效忠昀郡王的,也有赵燕恒的心腹。也好,这次记下名字,回头细细地打发。
“果然是反了。”秦王妃抬脚就往外走,“正好我也去看看。就凭她敢带侍卫闯王爷的书房,足够问她一个忤逆了。”
“我与母亲一起去?”
“你不要动。”秦王妃拦住儿子,“这些日子我不许你妹妹出来,就是怕她乱说话触怒王爷。你也不要去。倘若王爷不悦,也迁怒不到你们两个身上。”
秦王妃快步赶到外院书房,并没见她想像中的争斗场面。姚黄说的立夏和那几名侍卫皆垂手站在书房院子外面。跟书房值班的侍卫门里门外相向而立、泾渭分明,却无打斗冲突。
秦王妃正有些拿不准主意,书房值日的侍卫迎了上来:“给王妃请安。王爷正在书房与世子妃谈话,吩咐不许第三人进去。还请王妃恕罪。”
秦王妃恨不得生出千里眼顺风耳、看百~万\小!说房里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可惜书房门窗紧闭,连点儿说话的声音都传不出来。只得仔细将跟着立夏的那些侍卫好生看了看,挨个儿记下模样,准备事后好查问。
立夏等人本想跟着绮年到书房院子里,却被绮年拦下了。
绮年不想跟昀郡王起冲突,其一她不相信昀郡王真会糊涂到私下处死儿媳,甚至不顾皇上、太后和皇长子夫妇的脸面;其二,若真起了冲突,立夏和几个侍卫日后怕也难逃一死。
外院这个书房比三春山舍还要大得多,单只外面的一间就有三春山舍的两个大。里面笼了炭盆,仍旧有冬日的阴冷。加以今日天气阴沉,阳光照不进来,越发显得阴沉瘆人。
昀郡王站在宽大的几案前,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封信,似乎没有看见绮年进来。
绮年敛裣一礼:“给父王请安。”略等了几秒钟没有听到叫起,便自己站了起来。垂手静静道,“不知父王召儿媳来有何事?”
昀郡王这才抬头看她:“外头是什么动静?”
“世子留下的几名侍卫,见儿媳头一次到外书房来,恐走错路,护送儿媳过来的。”
昀郡王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是么?我倒不知从内院走到书房也会走错路的。”
绮年微一低头:“是儿媳愚钝。”
“愚钝?”昀郡王将手中的信掷到案子上,“你能破解被人用御赐酒器栽赃的谜局,还说是什么愚钝?那些人难道怕本王会害死你不成?”
绮年镇静地说道:“他们并不敢如此猜想。只是儿媳胆小,又被外头的事吓慌了,一时失了分寸。”
“你也怕我杀你?”昀郡王盯着她,眼神里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将那封信掷给绮年,“你自己看罢。”
信纸飘落在地上,绮年还没捡起来,就认出上头是赵燕恒的字迹。只是写得十分潦草,像是急切之间所书,越到后头越是用力,字迹满纸飘飞,像是要将薄薄一张宣纸写破了一般。
绮年估摸着这是飞鸽传书。胭脂出事的第二天,她就把了解到的情况统统写在信上、发了出去。算算现在拿到回信,可能是飞鸽传回来的。
因为是信鸽带回来的,自然只有小小一条,上面的字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完,却看得她眼眶有些酸胀。
昀郡王自嘲地笑了笑:“看看他说的什么?‘若周氏不幸,儿将终身不复娶也’!难不成我在你们眼中,就是一个不辨是非的糊涂人么?”突然一展手臂,将几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挥到地下,一阵噼哩啪啦大响。
外头众人皆惊,立夏等人全都急了,抬脚就要冲进去。书房值日的侍卫自然不能放他们进去,顿时推挤成一团,险些拔刀相向。
绮年听见动静一步跨到窗口,冲着外头喊了一声:“安静!”立夏等人听见她的声音放下心来,又退了出去。
绮年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对昀郡王道:“方才儿媳一路进来,心里也是怕的。”
“你怕什么?”昀郡王深深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怕父王替世子休了儿媳,更怕前朝张学士之女的冤案重现。”绮年直言不讳。
张学士之女的冤案,在前朝颇有些争议。大学士张仿之女嫁人后,其夫疑其与人私通,且有自承为奸夫者。衙门欲问此案,提张氏女上堂。张仿谓张家无立于公堂之女,竟叫妻子亲自送了一包带毒的点心,让女儿“暴毙”了。
其后有司衙门到底问出了这是一桩冤案,为张氏女平反,且向礼部请立节烈牌坊。可张氏女已经香消玉殒,不可能知道身后的荣耀了。
昀郡王冷冷道:“原来之前你们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争吵,竟然也全是假的!周氏,你们将父母长辈置于何地?”
绮年躬身道:“胭脂之事乃因事关机要,世子不敢妄对人言,恐令皇上觉得世子不能保守秘密。至于世子请父王保全儿媳,正是世子信任父王之故,否则又怎会觉得致信于父王有用呢?”
“一派胡言!”昀郡王用力拍了一下空荡荡的案子,“倘若他当真信任本王,又何必来这封信?更不用以终身不娶来胁迫本王!”
绮年沉默片刻轻声道:“想来世子也是怕的。”
“怕什么?”昀郡王按在桌边的手青筋暴露,似乎忍耐到了极限。
绮年垂着头:“自打世子少时坠马伤腿,他的胆气就弱了。”
昀郡王怔了怔,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你都听了些什么?那是他少时不知分寸、不知收敛、随意鞭挞下人,被人怀恨在心。他若当真怕了,更该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何况那个失职的奴才被行了家法、发落去了庄子上。他还要如何?”
“世子已然自省过了,才有后头近二十年的战战兢兢。”
“战战兢兢?”昀郡王冷笑一声,“他风流浪荡,哪里有战战兢兢了?”突然想起来面前是自己的儿媳妇,后面的话只好硬生生咽了下去。一拍桌子,“你出去!放心,本王不是前朝张学士!”
绮年知道现在要是出去,估计赵燕恒跟昀郡王的父子感情真的要完蛋了。她低头想了想,轻声道:“儿媳还有一事请问父王。若是没有世子的这封信,父王要如何处置儿媳?”
这句话把昀郡王问住了。半晌才道:“纵然没有这封信,本王也不是张仿之流!”
“那父王会替世子做主休弃儿媳么?或者,虽不休弃儿媳,也会从此厌弃儿媳?”
昀郡王再次被问住了,良久方道:“如今因你不慎,坊间传言纷纷。甚至有人指我郡王府与羯奴勾结。这岂不是你之过?”
“父王心里明白,这些都是诬赖之辞。胭脂之死儿媳尚未查清、不敢乱说。绣娘之事,儿媳铺子所用的绣娘甚众,这些绣娘不只为儿媳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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