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淳撇了撇嘴道:“不过是跟二姑娘去园子里走了走。”
冷玉如待要训斥她,又碍着这里这许多人。绮年遂打了个圆场,示意赵燕妤将两人引到一边去,暗里拍了拍张沁的手安慰她一下,便拉了冷玉如道:“方才说什么去了?”
冷玉如直想叹气:“是承恩伯夫人强拉了我去――”压低声音,“郑大奶奶怕是不行了。”
“嗯?”绮年不由得惊讶了起来,“不是说秦采生了个儿子,郑大奶奶正喜欢着呢吗?”
正月里的时候,秦采生下一个男婴,但据传出的消息,产后体虚,血崩而亡。因为有这么件丧事,所以孩子的洗三、满月都没有做,只是恒山伯府里自己办了一下。当然秦采的死,绮年和赵燕恒另有看法――十之八-九是因为知道郑琨的秘密,被灭了口了。好歹是东阳侯府的亲戚,所以去报了个丧,秦王妃也就知道了。因在正月里,又死了个妾,也不好上门去吊唁,随便送了些丧仪也就是了,却并没听说郑大奶奶有什么问题。
冷玉如看看左右并没人注意她们,便将绮年拉到僻静处,低声说:“承恩伯夫人方才就是与我说个,郑大奶奶是虚痨,太医瞧了,说怕是挨不过今年秋天了。因有了孩子,恒山伯府这会儿就在物色着给郑琨寻侧室了。”
绮年灵光一闪:“不会是看上你家小姑了吧?”
“正是呢。说沁儿性子绵软,将来嫁过去必不会苛待孩子。”冷玉如冷笑了一下,“我只说此事要问过婆婆才可。上头公婆俱在,小姑的亲事,我一个可做不了主。”顿了顿又道,“上回你说吴家大公子的事――婆婆问我,大公子人品如何?”
这句话颇难回答,绮年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我与大表哥相处不多,不过知他还是有分寸的人,也并无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只是我二舅母人要强些。”
冷玉如轻笑道:“我瞧着吴夫人方才跟沁儿说了好些话,大约是替二夫人来相看的了。”
绮年心想李氏素来谨慎,好与不好必不会下结论的,必然还要郑氏自己来相看。冷玉如正色道:“说实在的,我这小姑性子虽绵软些,却也是在西北那边关之地历练过的,礼数上还周到,管事理家也学过,只是一条,说不出厉害的话来,不然也不能被淳儿带累。”吴知霆却是长子,将来的妻子便是长媳,要能顶门立户的,张沁这性格可就不好说了。
“看我二舅母自己拿主意罢。”绮年叹了口气。
冷玉如坦白地说:“我倒盼着这事能成。你二舅舅那一房又没有兄弟争产,一个小姑子又不能常回来,叔伯那边关系又好,比我这里强得多,更不必说郑琨那里了――想来我婆婆也绝不愿让小姑去做填房的,且前头还有个庶长子呢。”
绮年点了点头:“横竖上巳节也快到了,到时让我二舅母亲眼见上一见便知。”打量冷玉如道,“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事了?”
冷玉如今日虽是说笑的时候,眉间也仍绞着,听了绮年的话,脸是彻底垮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无须瞒你――如今我成亲快两年了,仍旧没有动静,二伯母那里,昨日送了个丫鬟过来。说是淳儿奶嬷嬷的女儿,想着到我屋里来当差的。”
“二房奶嬷嬷的女儿,怎么不留在二房当差?伯母呢?伯母是什么意思?”
冷玉如神色微有几分黯然:“婆婆没有说什么。二伯母只说她那里用不了这许多人,说这丫头针线好,过来帮着我些。”说着不由冷笑了一声。说是来帮着做针线,其实帮什么谁不是心知肚明?那丫鬟十七八岁,长得黑里俏,明白就是来做通房的。
“谁家有伯母管侄子房里事的?”绮年只觉得好笑。
“她又不曾明说。”冷玉如疲惫地一笑,“我只心凉婆婆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绮年也不由得默然。做母亲的,自然都想着儿子快点传宗接代,自己快点抱上孙子。虽然自己不往儿子房里塞人,但这样不公开的放人,只怕也是乐见其成的。
“我想着……”冷玉如神色微有几分茫然,“若真是要――我想把听香提上来。”
“这――这恐怕――听香她愿意吗?”
冷玉如苦笑:“我若与她说,她定会答应的。我想,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人,将来就是有了什么,想来也不会与我太离心……你觉得怎样?”
绮年犹豫半天,还是坦白地说:“我觉得不大合适。你若把听香嫁了人,将来再回你身边做管事媳妇,你们就一直是一边的;可若让听香做了妾,这妻与妾――她若不得宠,你心里难道不觉得愧疚?她若得了宠,你岂不是更难受?万一将来再有了嫡子庶子,从前的情分也就难保了。”
冷玉如深深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其实从前我本替听香看好了公公身边一个家卫,只是眼下人在西北不曾过来。可如今……”
绮年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冷玉如在她肩头伏了片刻就抬起头来,用帕子轻轻沾了沾眼角强笑道:“你说得是,听香还是该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走罢,再不进去,只怕你婆婆要挑你的刺了。”
话虽这么说,冷玉如心里仍旧是沉甸甸地难受,坐在那里观礼也心不在焉,只等礼成,不管张淳嘟哝着说什么还想与赵燕好多说几句话,带了两个小姑便告辞了。一路上只听张淳在马车里讲赵燕好那深衣如何的绣满了百花不落地的纹样,又是所戴的笄玉质如何好,钗上镶的珍珠是什么颜色,那冠又如何是累金丝点翠的,直说得她耳朵里嗡嗡乱叫。听着张淳叹道:“到底是郡王家的女儿,又是县主之尊,听说那点翠手艺如今只有宫里做得好,若我能得那样一枝钗便好了。”
冷玉如忍不住道:“既知道人家是县主,还说什么?今日去的是什么地方?不过是郡王府看在世子妃的份上才送了请帖来,你就敢到处乱走?若再这样,以后休让我带你出门。”
张淳这才不敢说话了,一路撅着嘴,马车到了家门口,便负气自己先去了。张沁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追着她去了。冷玉如先去张夫人处请了安,刚到自己院子门口,便见小叔张授怀里抱了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跑来,不由得诧异道:“这又是什么?”上回的小黄狗取名叫嘟嘟,已然在院子里到处跑得欢了,怎么又搞了一只来?
张授举起来看时,却是一只毛球一样的小白狗,笑道:“上回郡王府二姑娘过来,我瞧着她极喜欢狗的,就又弄了一只来。”
冷玉如看着那只小狗,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张授脸上的笑容没了,才缓缓道:“那是郡王府的姑娘,却不能私受外男所赠之物的。”
张授愣了一会儿,低头道:“误会我了,我只觉得她既喜欢,一只小狗算得什么……就说是送的便是,横竖我这只也是送给的,喜欢转送何人,都随的意。”
冷玉如一阵头疼,无奈叫听香出来接了小狗,看着张授低头走了,这才进屋里。呆坐了没片刻,就听外头丈夫的声音道:“回来了?”推门进来,见她有些没精打采的,不由微诧道,“这是怎么了?授儿说刚刚又给你找了一只狗,可是不喜欢?”
冷玉如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少奶奶――”张二夫人送的那个□桃的丫鬟穿着一身桃红色春衫,手里捧着一叠东西走了进来,一见张殊便忙福身道:“原来大少爷也回来了?正巧呢,奴婢刚给大少爷纳了一双鞋,不知道尺寸合不合,大少爷穿上试试?”笑嘻嘻走过来,先将手里东西给冷玉如道,“这是少奶奶叫奴婢绣的帕子。”帕子下头就是一双鞋,就在张殊脚边蹲身下来,仰头笑道,“奴婢给大少爷换上瞧瞧?”
冷玉如低头看着她。那桃红衫子胸口开得甚低,露出里头松花色的抹胸,从上头看下去正看得清楚,还一股子桂花头油味儿。冷玉如只觉一阵恶心,强忍住了没说话。
张殊坐在冷玉如旁边,脚牢牢踩在地上,冷冷看了春桃一眼:“谁让你进来的?”
春桃一怔:“奴婢――”
“少奶奶说了让你进来了吗?你该到这屋子里来吗?”张殊脸色阴沉,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听香!”
听香刚去沏茶回来,闻声赶紧跑进来,刚看见春桃蹲在地上,就听张殊厉声道:“你是怎么在这屋里当差的?随便什么人都进你们少奶奶的屋子,这是什么规矩!”
听香虽然挨了骂,但看春桃脸涨得猪肝一样,心里暗暗高兴,连忙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上来就拽春桃,“还不快出去呢。”
春桃怏怏站起来,冷玉如只觉那油腻腻的桂花味儿再次扑面而来,再也忍不住一偏头就吐了出来,倒把听香吓得不轻,上来扶了急着喊少奶奶。张殊替妻子拍着背,狠瞪了一眼春桃:“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吓得春桃匆匆跑出去了,鞋子都忘了带走。
冷玉如吐了几口清水,方觉得稍好些。听香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少奶奶――是不是……”似乎这个月的小日子一直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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