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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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劝蓝天秀耐下性子沉住气。泰城是个大地方,可不比咱这小山村,找个人哪能那么容易,还不是大海捞针,可不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去到处乱撞。然而,蓝天秀却成竹在胸,信心百倍地说,泰城虽大,可盖楼的地方毕竟有限,他反正是去搞建筑,她就一家家地去打听,肯定能找得到,让他们不用担心。

韩明山见蓝天秀态度这么坚定,觉得再劝也是无益,让她去转一圈儿回来也许就彻底死了心,便让段富花回去拿钱。徐芳也赶快跑回了家。王香草抽出老式桌子的抽屉,把胳膊伸进抽屉洞里,摸出二十块钱来,递给了蓝天秀。不一会儿工夫,徐芳和婆婆段富花也一前一后手里各攥着二三张十元的钞票跑了回来。等韩振焘去村委给蓝天秀开介绍信的工夫,王香草给她下了碗荷包鸡蛋面条,劝着她吃了下去。

韩振焘手里拿着开好的介绍信,兴冲冲地跑回来,交给了蓝天秀。他接着自告奋勇用自行车驮着她去金沟赶汽车。

一上路,幸福无比的韩振焘感到机会难得,总是和身后的梦中情人没话找话说。半道上,尽管气喘吁吁,他还又开口问道:“嫂子,你后来问俺栋哥没有,咱俩那事儿他到底咋知道的?”

 “还‘咱俩那事儿’,你也好意思说。你这坏蛋,让你惹得差一点出了大乱子。听恁栋哥说是南瓜从后窗里看见了你,然后到处乱说的。”

“×他娘,这个狗×的混蛋南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晚我要报这一箭之仇,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韩振焘喘着粗气,气哼哼地说道。

“你又满嘴脏话啦;等俺弟媳进了门,小心抽你的嘴。”蓝天秀笑盈盈地着说道。

“嫂子,不瞒你说,媒人给我介绍了那么多,我一个都没相中。我就想找个嫂子你这样的。现在定的这个,连你的头发梢都赶不上,只能算是马马虎虎。”

“嫂子有啥好的?随便抓一个就比我强。”

两个人,一男一女,说着拉着到了地方。那个男人的感觉,就像叫花子吃大餐,刚一动筷就散了席。“咋这么快,一眨眼的工夫——”

趁车还没来,韩振焘去附近的水果摊上买了点东西,用一只粉红色的塑料袋提过来,硬塞给了蓝天秀。

“嫂子,干脆,还是我陪着你一块儿去吧!”见车子终于来了,韩振焘半真半假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还没完啦!回家好好帮着俺婶子干点活吧!”蓝天秀说完,朝着恋恋不舍的韩振焘莞尔一笑,钻进了车里。

找到座位坐下,等车子一起步,蓝天秀回过头去透过后挡玻璃一望,韩振焘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目送她。“这振焘——”蓝天秀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她随后把一坐下就放在大腿上的塑料袋打开一看,除了几支香蕉和几只湿漉漉的显然刚用水洗过的苹果,水果中间还夹着一只从未见过的用红塑料皮编制的小金鱼。她迷惑不解地拿起来,原来底下拴着一把铜钥匙,还有一块缠在一起写着号码的取车木牌。真够他细心的,难为他这么远只能跑着回去了。她把手里的东西仔细掖进了袄兜里。

到站了,到站了,都——下——车。随着乘务员不耐烦的喊叫声,闭着眼想了一路子心事儿的蓝天秀,不由自主地跟在别人后边下了车。

走出泰城汽车站,就像刘姥姥一步迈进了大观园,蓝天秀顿时傻了眼。大门前左边不远,就像反过来的英文字母”K”的四岔路口,人流车流南来北往东来西去,人声噪杂,马达轰鸣,人躲车,车躲人,杂乱无章,令人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再往北一看,有一列满载圆木的火车,车头上拖着一条又粗又长随风摆动的黄色大辫子,就像累昏头的老牛,正“吭吭哧哧”朝东缓慢爬行。俺的老天爷,这就是人人向往的泰城?咋这么乱,乱得就像年前的金沟大集。而最北边,一幢幢高楼的后面,就是那座巍峨而峰顶被云雾笼罩起来的高山。韩家栋从前曾多次夸下海口,等有了钱就带着她来爬山观景,烧香拜神。唉,这辈子还有这一天吗?从小到大生活在山沟里,这是头回出远门,并且还是一脑袋就扎进这么个车水马龙的大地方,难免茫然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先找个当地人好好打听打听,等心里有数了再动手,并暗下决心,再苦再累,那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你韩家栋挖出来。

毕竟已有很长时间没有扑下身子干过体力活,浑身的关节早就像缺了油生了锈的机器零件,仅仅一个下午,转了两个不大的建筑工地,蓝天秀就已经累得腰酸腿疼,浑身像散了架子。她只好就近找了家用几间平房改造成的小旅馆住下来。躺在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单人床的狭窄房间里,她突然意识到,就这样步辇着到处乱跑,根本不是个办法。第二天一早,她狠狠心,好说歹说,以旅馆老板所称的跳楼价,租下了他的一辆松松垮垮随时都会闹罢工的破自行车,继续苦苦寻找爱人的下落。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尽管风雨无阻,找遍了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可是,别说一个大活人,就连韩家栋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有打听到。虽心有不甘,但眼看兜里就要变得空空如也,失望之极的蓝天秀只好打道回府。

在金沟下了车,蓝天秀到停车点旁边的存车处把自行车取出来,强打起精神,先拐到医院找表姐梁晓娟借了钱准备还账,然后垂头丧气地直接回到韩振焘家。

蓝天秀进门就扑在了王香草的怀里,哭得泪人似的。

王香草一看才去了短短几天工夫就又黑又瘦,就像变了个人,不由地心疼起来。她紧紧攥着蓝天秀的双手安慰说,听她当婶子一句话,别再难过了,也别再费心了,她走了以后,她就听不少街坊邻居说,那吴有爱的确来过,还在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才走的;本来不想告诉她,可看她这样可怜,又实在不忍心。

听了王香草的一番话,蓝天秀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吴有爱不会无缘无故往家里写那样一封信;她水葱似的人物,能说会道会哄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尤其重要的是,钱彩凤以前曾提醒过她,吴有爱早就对韩家栋有意思。蓝家把事儿做得太绝,肯定早让韩家栋对她彻底断了念想。够了,够了,就这些已经足够了。此时此刻,她心里充满了痛苦,而把本该有的怨恨都排挤掉了。她不恨对她负心的韩家栋,相反,她还觉得他很可怜,值得同情,是她对不起他,她才是造成了他不幸的罪魁祸首。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后,蓝天秀非常平静地告诉母亲钱彩凤,可以跟那个姓林的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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