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您都想不到,俺哥他们成立了一个反动组织,叫‘杠子救国队’,把我们学校搅得鸡犬不宁。他的班主任早就说过,‘杠子队’的成员只要有一个能考上高中,他就自掏腰包让红石沟所有的狗都到外国去留学。”对胡岱一向不服气的胡安,没等胡岱说话,抢先对胡岱进行了揭发,想借韩家栋的严威对执迷不悟的胡岱进行一番震慑和打压。
“嗨,嗨,嗨!你这书呆子,懂个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连俺的班主任也不得不承认,我有很强的组织才能和指挥才能。有时候班里乱了套,连老师都镇压不下去,只要我站起来一瞪眼,大家就会立马老实下来。”胡岱指手画脚,自吹自擂。
“呸!嫦娥家不光有兔子,也有牛了,就是让你吹上去的!”胡安不屑一顾地说道。他的体格日渐健壮,早就自觉与胡岱势均力敌,完全可以分庭抗礼,尤其是胡岱今年中考名落孙山,在家里的地位急转直下,他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老舅,我早就想好了,胡安拉着屎都在做梦上大学,我要把机会让给他。别说我以后考不上,就是能考上,我也不能去,不然俺弟兄俩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谁来伺候俺爹俺娘?”胡岱不仅不检讨自己学习不用功,天天吊儿郎当,反而把自己打扮成了仁义忠孝的楷模。“您老人家先在省城给我号下个地方,明年我万一又考砸了锅,就去给您老人家端茶递水当助手,您说行不行?”
“就你这水平,以后能干啥,还指望出大力流大汗混出了人样来呀?”韩家栋还是想从侧面鼓励胡岱继续好好学习。
“老舅,像胡安这样的,读了博士也是傻子。像咱胡岱,将来一不留神混成个大款,那也说不定。俺同学家里的电视上就说过,‘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张千万,多牛,人家也是初中毕业。俺学校的那些老师,动不动就笑话人家,说他上学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门门功课不及格,还把‘原子弹’写成了‘原子强’,把‘武器’写成了‘武哭’,他们都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胡岱摇头晃脑,一脸的沾沾自喜,自认为可以与平阳市有名的“倒煤”大王张千万等量齐观,因为他的现在无疑就是张千万的过去,而张千万的现在谁说就不是他胡岱的未来呢。
“‘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儿’!”胡安对牛皮哄哄的胡岱十分反感,说完,拿起一本书,到里间屋里学习去了。
为了增强胡岱学习的信心,韩家栋还把齐天大圣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然而,胡岱听了却很不以为然,不仅没有被齐天大圣的事迹所打动,反而嘻皮笑脸地说道:“咱咋能跟人家相提并论。我猜思着,我上一辈子肯定是个饱学之士,墨水喝得忒多,喝伤了,就像吃够了香油的人一样,一闻见香油味就想干哕。我现在一进教室就心烦,一百~万\小!说就头疼,一考试就心慌,‘大夫摇头——没治了’。”
“从你给我写的信来看,除了字写得忒潦草,句子倒还通顺,意思也很清楚,不像考不及格的样子。不过信封上的字写得还算板正。”韩家栋还想给胡岱进一步的鼓励。
“信封是我写的!”胡安唯恐自己的功劳被胡岱抢走了,在里间屋里急不可待地吆喝道。
“哎哟,还好意思承认是自己写的,想起来就让人笑掉大牙。老舅,您问问胡安,他到底闹了啥天大的笑话。说起来丢死人,还初一的学生呢。”胡岱终于抓住了对胡安反戈一击的机会。
“我那是困迷糊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才写错了一个信封,有啥大不了的?谁像你,写封信竟然打了十二次草稿。”胡安被胡岱揭了疮疤,气急败坏地走到里间屋的门口,红着脸,怒目圆睁,极力争辩道。
韩家栋看着小哥俩互不服气,互相攻讦,便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问道:“恁俩都不要再争了,我看恁两个各有各的长处。我还有个问题——”
胡岱和胡安一听,都巴不得这个问题出在对方的身上,并且非同小可,越严重越好。胡岱点头哈腰,抢先问道:“啥问题?”
“恁俩谁去发的信,咋忘了把信封口给糊上?”
胡安首先幸灾乐祸地说道:“狗子,是俺家的狗叼到学校发走的。”
“没糊上,不可能吧?”胡岱正坐在床沿上,在得到韩家栋的肯定后,一下跳到地上,右手握成拳头,猛地一下砸在左手掌上,又大呼小叫:“俺的班主任真是糊涂虫!我那天向他借糨糊,他把信接过去往袄兜里一揣,说不用我管了。真是‘指望着烂鞋扎脚’。老舅,那信瓤还在里面吗?”
胡安好像判了死刑的人突然获得了大赦,而自己的死对头则被绑赴了刑场,他对胡岱嘲讽的话音里,既饱含得意,还充满辣味,悠扬舒缓,从里间屋里袅袅传出:“笨猪!要是信瓤丢了,咱舅咋知道你胡诌了啥。呸,还天天自比诸葛呢!”
被胡安一顿嘲笑,胡岱好不羞愧,挠着头皮自言自语道:“这事儿忒大了,我一时急懵了,让老舅见笑了。”
他爷儿仨正在这里有说有笑,胡大年终于回来了。胡大年后面还跟着手里拿着两瓶豆豉的吴大嘴。他俩叽叽咕咕地刚进门,韩翠芝怀里抱着一抱东西,也随后回到家里。胡大年一向老实巴脚,情知因为他对形势判断有误并自作主张,才把韩家栋从省城大老远诓了回来,巴不得吴大嘴替他出谋划策,拿出一个可行的弥补办法。他很后悔不该让胡岱写信时加上“尤其是俺爹坚决这样认为”,但又暗自庆幸让胡岱加上了“俺四姨夫也是这个意思”(好像有了这句话,他的责任也就顺理成章地减轻一半啦)。他一直在苗家苦等,直到把外出送豆豉的吴大嘴等回来。而吴大嘴听说蓝天秀并没有丁点破镜重圆的意思,同样是“洋鬼子看戏——傻了眼”。
胡岱把袖子一挽,洗了洗手,自告奋勇给韩翠芝打起了下手,开始张罗饭菜。而胡安则雷打不动,继续在里间屋里微微发红的小功率灯炮的照耀下认真学习,对胡岱吆喝他去拉风箱权当耳旁风,根本不理不睬。
韩家栋、吴大嘴和胡大年围着大桌子,仿佛几个运筹帷幄的前敌总指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研究着蓝天秀这座堡垒的火力部署,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下手才能攻破。听说蓝天秀连韩家栋去林家庄落户的想法也不同意,吴大嘴皱了皱眉,耸了耸肩,斩钉截铁地说道:“哥,大姐夫,让我看,这中间必有隐情,肯定还有咱还不清楚的道道。”
“我也早犯了疑忌,可就是没理出个头绪来。”韩家栋认同了吴大嘴的看法。
“我看也是。”胡大年学会了谨言慎行。
“哥,俺嫂子的脾气你也知道,你先趁住气,‘火急了吃糊饭’,咱一步步地来。我抽空再前去仔细打探打探,看看俺嫂子到底为啥这么糊涂。”
“我看也是。”胡大年随声附和道。
“明天我就回省城;把哪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接着回来。”韩家栋接着把准备回来开办砖厂的想法说了一遍。
“我看可以。”
“我看也行。”胡大年继续附和道。
饭菜很快准备停当了。
等大家酒足饭饱之后,胡安跟着吴大嘴去苗家借宿,而韩家栋则和胡岱去西堂屋里睡觉。
毕竟马不停蹄奔波了一天,加上有几两白酒垫肚,韩家栋刚钻进冰凉的被窝里,和胡岱说了还没有几句话,就很快进入了梦乡。他又梦见自己身轻如云,慢慢地飘过了莲花山,飘进了蓝天秀的家里。当他看清躺在床上的蓝天秀身边还躺着一个林建军的时候,他突然吓醒了,并“忽”地坐了起来。
胡岱刚刚睡着,被一下子惊醒,急忙问道:“老舅,您咋啦?”
“我做了个怪梦,梦见林建军又活了。”韩家栋有些尴尬,重新钻进了被窝。
“老舅,您这两天肯定没少寻思了林建军的事儿。俺妗子也真是的,那里有啥好的,兔子都不拉屎的穷山沟,为啥还不回来跟着您过日子?”
“唉——我也没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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