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在家和蓝天秀沤了几天气后,终于回厂上班。这天等他一离开家,蓝天秀去跟李金环说回香水湾小住几天,接着就离开了林家庄。路过榆树镇,她给韩家栋特意买上点饭菜,还给他买上了一双塑料凉鞋,然后直奔黄泥沟而去。
过了红石沟,蓝天秀骑在自行车上,看着熟悉的沙土小道,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峰,波浪起伏的坡岭,到处并不陌生的庄稼地,不觉泪水涟涟。走到黄泥沟水库大坝东头,她远远望见刘建东正在水库边上的花生地里薅草。她心里满是与亲人不期而遇的亲切感,遂赶忙下了车子,朝刘建东喊了起来。听到有人喊“表叔”,刘建东没敢贸然答应,而是手搭凉棚,朝蓝天秀这里仔细了望了了望,终于认出她来,便急忙答应着走过来。而蓝天秀也急忙把自行车推到路边放好,朝刘建东走了过去。
“你这是来看家栋的?他前天就走了。唉,真是一对苦命的孩子啊。”两人走近了,刘建东就眼圈红红地说开了。
一听又走了,蓝天秀心里“咯噔”一下,真想接着放声大哭一场。她极力克制着,才没有让在眼里直打转的泪水流出来。两人又互相问候了一番后,她表示回来一次不容易,过去看望一下韩明山他们,并经过好一阵推让,才把给韩家栋买来的几斤锅贴和几斤生猪肉全都给刘建东留下。
走到韩家的大门口一看,果然铁将军把门,那残缺不全的蓝色春联,虽然褪了色,然而,上面的黑墨字迹却更加清晰可辩了。来晚了,又来晚了!蓝天秀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悻悻地走进了韩振纲家。
一见徐芳,蓝天秀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而徐芳使劲拉着蓝天秀的手,同样悲喜交加,泪流满面。徐芳安顿好蓝天秀,便出去找人帮忙上地里把正在除草的韩振纲叫回来。徐芳出去了不大一会儿,王香草就跑来了。随后,韩明山老俩口也随着徐芳一块赶了过来。
三位老人就像突然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围着蓝天秀问长问短。尤其是王香草,没想到黄土埋到脖子了,还竟然稀里糊涂地当起了长舌妇,这几天就一直为曾给蓝天秀传递了错误信息而忐忑不安,紧紧拉着蓝天秀的手,满脸愧色地说:“他嫂子,婶子我越想越对不住你呀,说吴家那妮子在这里住过一夜,都赖我跟着那些不怕遭报应的胡咧咧。”
“婶子,您别成了心事儿,从哪里说也怪不着您老人家。”蓝天秀诚心实意地安慰王香草。
王香草如释重负:“还是他嫂子通情达理。”
听说韩振纲家里一直有韩家的一串钥匙,蓝天秀提出去韩家看一看。当徐芳打开韩家的大门,蓝天秀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走进久违了的韩家小院的时候,不由黯然神伤,潸然泪下。
“嫂子,你先回去吧,我想单独待上一会儿。”蓝天秀齉齉着鼻子,掏出手绢边擦眼泪边哽咽着说道。
徐芳只好知趣地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了蓝天秀,叹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安慰话便默默地离开了。
蓝天秀把既熟悉又陌生的韩家小院仔仔细细到处看了一遍。原来四处乱跑的鸡儿一只也不见了,厨房里的灶台上没了大铁锅的影子,猪圈里也是空空的,而那只可爱而机灵的小黄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哪里还像一个家呀。她的眼泪再次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流个不止。她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打开了正堂屋的门锁,挪动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了进去。虽然桌椅和那些简易的摆设还样样俱在,可如今物是人非,哪里还有往日的生气可言啊。那张见证了她今生今世刻骨铭心的快乐和幸福的双人床,光秃秃的;她离开时还崭新如初红草席,眼下却不见了。从前的幸福生活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她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终于由低声抽泣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她怕自己的哭声传出去让外人听见,便起身把屋门关死,又重新坐了回去。
“家栋啊,家栋,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呜——呜——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家栋啊,家栋,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吧,恨一辈子吧。呜——呜——下一辈子我一定加倍报答你……”蓝天秀哭得泪流满面,哭得鼻涕乱飞,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嗓音嘶哑,哭得天昏地暗,直哭得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麻雀也停止了欢叫……
徐芳陪着韩振纲又赶了过来,推开屋门走到蓝天秀的跟前。蓝天秀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浑身抽搐着,继续哭个不停。徐芳也伤心地跟着哭了起来。
看着两个女人拥抱在一起大哭不止,眼圈同样发红的韩振纲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他嘴里嘟嘟囔囔,全被她俩交织在一起的哭声掩盖了,听不清到底说了些啥。
徐芳突然意识到,陪着一个孕妇大哭大叫,其实是她的失职,只好忍住了哭泣。她继续拍头抚背和唉声叹气地劝慰,总算让蓝天秀慢慢安静下来。
回到韩振纲的家里后,蓝天秀好半天才从伤感中解脱出来。她用徐芳兑好的温水仔细把泪脸洗干净,把那双凉鞋从提兜里拿出来交代给徐芳,然后不顾大家的再三挽留,怀着难舍难分的心情,执意离开了黄泥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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