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用火红的蜡光纸裁剪而成的太阳,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刚刚从莲花山东边爬上来,胡岱就胸前挂着一架大个头迷彩望远镜,沿着曲折而陡峭的石梯,气喘吁吁地从山脚下爬上了老风口,来到了被层层翠绿的松柏树包围起来的小砖房。
据胡岱不止一次地吹嘘,他这架爱不释手的望远镜可是大有来头,是他亲自从一个地地道道的莲花山军用机场现役军官手里花了不少人民币淘换来的。而那位年轻的军官曾指天发誓,保证是货真价实的前苏联走私货,还说他若以假充真,假如再起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对越自卫反击战争,他就第一个驾着飞机去送死。对胡岱的这番言过其实的说辞,可惜没有多少人能信以为真。不过,胡岱曾多次站在老风口东边的迎照峰上试验过,在金沟的街道上,女的能看清有没有酒窝、长没长双眼皮,男的能分辨出镶没镶金牙、是不是酒糟鼻子,效果极佳。他还曾偷偷地告诉吴大嘴,说曾用望远镜观察到,在平阳城西郊的一片柳树林里,有一对青年男女在偷偷地搂抱着亲嘴。结果把吴大嘴馋得垂涎欲滴,一个劲地嘱咐胡岱,下次若再发现了这样千载难逢的西洋景,一定不要目无领导,一定要及时向他汇报。
这时候,胡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总经理办公室兼卧室虚掩的房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韩家栋早就起了床,洗刷完就坐在办公桌前看起了不知看过多少遍的《第五次浪潮》。看累了,他就站起来走到北边的大窗户前,开始朝林家庄方向不停地张望。他曾无数次地站在这个位置出神,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想象着蓝天秀在家里的生活情景,勾画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正设想着此时此刻蓝天秀起床后正在打扫庭院,听见有人推开门进来了,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岱,他并没有吱声,而是回过头去继续面对着窗户。
“舅,外甥我夜里做了一个吉梦,您老人家今天将是福星高照、喜事临门。请您用望远镜往林家庄方向不停地观察,大约在八点半左右,肯定会有让您惊喜的重大发现。”胡岱对着韩家栋高大的背影点头哈腰地说道。
韩家栋见胡岱脖子上挂着只很扎眼的大望远镜,一大早就上来“胡说八道”,先转回身来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打量胡岱,然后才“疾言厉色”地“喝斥”道:“忙你的去,又想拿恁老舅开涮。有空就多看看我送给你的那几本书。”
没想到“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胡岱自觉没趣,遂双手抱着他的宝贝望远镜,仿佛小狗叼着一死麻雀颠颠地跑回家,正要摆功卖好,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主人的应有赏识,反而屁股上白白挨了一脚,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去。
韩家栋突然想起吴大嘴昨天曾去过榆树镇,莫不是——他马上语气非常和缓而亲切地喊道:“胡岱,你回来!”
胡岱正要走出门去,听见喊他,先兴奋得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然后才转回身来,紧走几步,双手举起望远镜,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韩家栋。他接着把如何操作使用简明扼要介绍了一遍,并且跑到窗户跟前,对着林家庄把望远镜的视距大体调准了,这才放心地离去。
韩家栋躲在小房子里,俨然置身于掩蔽所的前线指挥官,按时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透过一尘不染的窗户玻璃,对着林家庄通往老风口的路上,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起来。可是,在他焦急的等待中,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尽管那条路上不断有行人出现,可一直没有发现他要搜寻的目标。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把望远镜顺手丢到窗户台上,来到办公桌前,准备打电话到山下把胡岱狠狠尅一顿。他正要抓起话筒,电话却猛然响了起来。
“哥,不好了,俺嫂子出了大事。”电话那头传来吴大嘴急促的声音。
“到底咋回事,你沉住气慢慢说。”韩家栋急忙不安地问道。
吴大嘴仍然喘着粗气,告诉韩家栋,蓝天秀的公公林长贵刚才把电话打到山下,说蓝天秀昨晚不是被他接来了嘛,咋又从莲花山北面的舍身崖上跳了下去,幸亏被人发现,先送到榆树镇,现在又转到莱山医院。
吴大嘴最后说道:“我让林叔在家耐心等着,咱马上就赶过去。”
从那么高的舍身崖上跳下去,后果可想而知。韩家栋顿时心如刀绞,急忙扣死电话,拧着眉头,铁青着脸,一刻不停地慌忙下了山。到了山下,胡岱已把车子发动起来,吴大嘴也从财务室取了几千块钱正在焦急地等着,韩家栋跟南瓜几个人交代完,和吴大嘴一块钻进车里,开始往林家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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