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岁数最小,每次都是她第一个敬大家酒,今晚也不例外,挨个敬了大家一圈后,才到任小亮这。柳泉端着杯,站在任小亮的面前,笑盈盈的说道:“任书记,感谢对小柳的帮助,我敬您。”
任小亮睁着红红的眼睛说道:“你还没敬彭主任呢?”
彭长宜一听,说道:“人家小柳在打圈哪,从我这里转过去的,第一个就是跟我喝的。”
任小亮说:“我没问你,小柳,是吗?”
柳泉说:“没错,我本来想先从您这开始,您不同意,让我从彭主任哪儿开始,现在转到您这儿了,来吧您,我敬您。”说着,就端起任小亮的酒杯,递到他的手上。
任小亮说:“不行,得让彭主任陪咱俩一起喝。”
彭长宜说:“我不喝插足酒,要喝就单练。”
任小亮跟柳泉说:“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不插足,让咱俩单练。”
柳泉也是有着几年乡镇工作经验的女干部了,对于这类的话,她早就有了免疫力,她大方的说:“行,咱俩练就咱俩练,您只要喝了,怎么练都行。”
立刻彭长宜就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鼓掌。
大家都知道任小亮的毛病,喝多了就开始耍赖,彭长宜见柳泉总是也让不下这杯酒,就端起杯,说道:“你们俩先慢慢商量、慢慢沟通,我是等不急了,我敬其他的人。”说着,就举起杯。
任小亮一看,就说道:“你逞什么强,我等着跟柳主任喝交杯酒呢。”
彭长宜一听,又带头鼓起掌,起哄道:“哦,交杯,交杯。”
他这一起哄,大家也都跟着起哄。
任小亮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柳泉,说道:“怎么样柳主任,敢交吗?”
柳泉说:“我敢交,不知道任书记敢不敢交?”
“哦——”彭长宜又带头起哄。
任小亮说:“我有什么不敢的,来,是大交,还是小交?”
大交杯,指两人环脖而绕,然后再喝各自杯里的酒,这种交杯方式必须紧搂着对方的脖子,不然喝不到杯里的酒,两人就会脸贴脸、嘴对嘴;小交杯就是两人胳膊互相缠绕,然后喝干彼此杯里的酒。
柳泉听他这么说,脸不由的红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彭长宜说道:“小柳,跟他交。”
刘忠他们也起哄,喊道:“大交,大交。”
任小亮色迷迷的看着柳泉。
柳泉狠狠心,说道:“大交!”
任小亮一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小柳,你怎么上他们的当呀?”
柳泉一看任小亮是纸老虎,就来了精神,鼓足勇气说道:“没有,我没上他们的当,我就是想和任书记大交。”
“哦——”大家又是一阵起哄。
彭长宜双手伸到任小亮的屁股下,用力一掫,就把任小亮从椅子上掫了起来。柳泉决定“乘胜追击”,给他端起杯,送到他的手上,然后自己也端起杯,伸出胳膊,就要去搂任小亮的脖子,任小亮吓的一缩头,就逃出柳泉的胳膊。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彭长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说道:“任书记,我看你是叶公好龙,有贼心没贼胆呀——”
任小亮毕竟没有喝醉,公众影响还是要注意的,就说道:“我任某就这点能耐了,光说不敢练,来吧小柳,我认输,咱们也不大交也不小交,才不让他们看西洋景呢,干。”说着,和柳泉碰了一下杯,干了。
彭长宜一看,沮丧的说道:“没劲,雷声大雨点小。”
任小亮吃了一口菜,说道:“要不你去交。”
彭长宜说:“我也没跟人家说要喝交杯酒,还假模假样的征求人家的意见,是大交还是小交?”
任小亮扑哧一声笑了,大家都笑了。
官场的普遍现象就是,不管私下有多么的不和谐,不管彼此恨得有多么的咬牙切齿,但是一坐到酒桌上,大面上还是相当和谐、友好的,有的时候还会是快乐、多趣的。
等喝完酒后,彭长宜一个一个把他们送回家,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冬天夜里的马路上,漆黑清冷,车辆很少。他在车上给龚卫先打了电话,龚卫先说他带人已经出来了,正在河套两岸巡视,没有发现偷熬油的,还说郭局长在单位值班,他如果喝了酒,就回家休息吧。
彭长宜绝不是那种让别人干活他回家睡大觉的性格,他说:“我去环保局等你们,有情况及时联系。”
彭长宜又给顾师傅打了电话,告诉他放他一宿假,让他睡个安稳觉。老顾听出彭长宜喝了酒,就劝他开车注意安全。彭长宜大着舌头说“没事的啦”,就收了线,往城北方向的环保局开去。
这是一条新开通的马路,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彭长宜打开大灯,降下车窗,慢慢的前行。今晚的确喝了很多,也很开心,想起任小亮被他们整的那个样子,不由的笑出声。
这时,后面一辆没有牌照的车超过了他,但却不开快,而是靠着他走。
彭长宜心说这个司机八成也喝多了,就不停的按喇叭,以提醒司机注意。但他渐渐发现,这个司机没有喝多,完全是有意而为,因为彭长宜的车已经被挤到了外手的路边,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此时,前面的车已经停下,彭长宜立刻意识到了不妙,酒也醒了一半,他赶紧踩住刹车,随后右手到副驾驶座下边一摸,就摸到了那只狼牙棒,随后,立刻开门下车,因为他看见前面车两边的车门已经同时打开,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他不能躲在车里挨死打。
这时,前面的车上同时跳下两个人,手里提着亮闪闪的片刀。彭长宜双手举着狼牙棒,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大声喝道:“你们要干嘛?离我远点!”
其中一个人比划着手里的刀,说道:“你是彭长宜吗?”
彭长宜尽量保持内心的冷静,说道:“我是彭长宜没错,请问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吗?”
其中一个人说道:“你到是没得罪我们,但是你得罪我们老板了,今天我们不要你的命,只想要你的一条胳膊或者是一条腿,你是自己砍下来还是我们帮助你?”
彭长宜一听,怒火中烧,他吼道:“妈的,谁指使你们来的,告诉你们,老子是劳动人民出身,身强体壮,血管里有的是血,真打起来指不定谁吃亏哪!”说着,手握狼牙棒,虎视眈眈的看着来人。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不想跟他磨嘴皮子,慢慢靠近,其中一个率先挥动着片刀,向他砍来。彭长宜晃动着狼牙棒,使劲的挡了回去,但是,另一个人又挥动着刀向他扑来,彭长宜一想,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按着一个死打,即便今天自己被他们砍死,也要找一个垫背的。于是他挥着狼牙棒,一转身,躲过了这一刀,随后,就向第一个挥刀的人打去。这时,另一个再次冲他袭来。彭长宜边打边往路中央跑,希望这时能有汽车经过,但是路上黑乎乎的,就连附近都没有店铺和人家,他知道对方选择这个地方动手是预谋好了的,索性他也不后退,豁出去了,就挥着狼牙棒反而冲这两个人杀了过来。就在这时,一辆汽车疾驰而来,从上面跳下来三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米多长的棍子,直奔他们冲来,彭长宜脑袋“嗡“的一声,心想,我命休矣!
哪知,这三个人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追杀他的那两个人来的,很快,后来的人抡着棍子,对那两个人一阵猛打,那两个人被他们追的弃车而逃。
这帮人不再去追他们,其中一个矮个的人从怀里掏出匕首,对着他们留下的那辆车的四条轮胎一通猛扎,彭长宜这才看清,那辆没有牌照的车,是一辆红色桑塔纳。
彭长宜双手抱拳,喘着气说道:“多谢弟兄们相助,能告诉我你们是谁吗?将来彭某定会报答。”
那个矮个子说道:“是老板吩咐我们来帮你。”
“你们老板是谁?”
“你别问了,走吧,你去哪儿,我们护送你。”
彭长宜知道自己最近得罪了那帮熬油的人,即便是眼前的人也敌友难辨,他没敢说去环保局,就说道,“我回家,不用送了,谢谢你们。”
那个人也不强求,就说道:“那好,你受伤了吧?去医院包扎一下吧,对了,最好别报警。”说着,就招呼人上车走了。
彭长宜摸了摸,没觉得那里疼呀,双臂晃动了一下,这才发觉右肩凉嗖嗖的,用手一摸,黏糊糊的,是血,而且衣服也开了一个大口子,但不怎么疼,他这才知道自己受伤了,赶紧钻进汽车,当他用手拧动钥匙时,才感到臂膀疼,他咬牙坚持着发动着车,一手把着方向盘,直接向医院开去。
路上,他担心那两个人不死心,再追他到医院,就开着车兜了几个圈子后,来到中铁医院,他不能去市医院,因为岳母的原因,那里的人都认识他,那样他被砍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沈芳就会大呼小叫,所以他才来到了相对清静一点的中铁医院。他确信后面没人追赶他,才跳下车,捂着胳膊,跑进了急诊室。
彭长宜伤的不太重,那一刀砍在了臂膀肉多的地方。小护士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没好气的数落他说:“看你年岁也不少了,怎么还酗酒闹事?”显然,她闻到了他口腔里的酒味。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没闹事,是他们闹事。”
小护士懒得跟他理论,这种人她见的多了,就没拿好眼看彭长宜。
彭长宜被送进手术室,他的伤口需要缝合。他头进手术室的时候,给陈乐打了一个电话,陈乐正好在所里值班,彭长宜没有时间跟他解释过多,让他带人到北城路东段去,那里停着一辆红色桑塔纳,让他去查看车辆情况,看看是哪里的车,即便没有牌照,也会有发动机号,也能查出车主是谁。
陈乐一听彭长宜负了伤,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熬油那帮人干的,他迅速带着两个人,来到北城路东段,果然发现一辆没有牌照的红色桑塔纳车趴在那里,轮胎已经被扎破。他们把车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又用手电照着,查看了发动机号,只见发动机号码早就模糊不清了,根本看不出。眼下已到了后半夜,陈乐留下另外两个人,让他们联系拖车,把车拖回所里,安排好这一切后,陈乐赶往医院。
医生给彭长宜缝好伤口后,没有让他走,为防止感染,让他必须输液。他没敢通知沈芳,而是把在工商所上班的侄子叫来。侄子工作了一段时间,已经很懂事了,当他知道叔叔被人暗算,唯恐有人再追杀到这里,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始终支愣着耳朵倾听着一切动静,当他听到陈乐的脚步声后,立刻起身,双手攥住一把椅子,以防不测。
陈乐穿着一身警服出现在门口。
侄子不认识陈乐,他见陈乐进来了,就紧握着那把椅子,随时准备抡起来,他站在门口,警觉的问道:“你是谁?”
陈乐笑了,他听彭长宜说过他侄子的事,就说道:“你是彭松吧,我是陈乐,是彭主任叫我来的。”
彭长宜睁开了眼睛,示意侄子让陈乐进来。
陈乐进来后,看见彭长宜肿胀的胳膊,眼睛立刻瞪圆了,他说道:“主任,谁干的?”
彭长宜摇摇头。
“伤到骨头了吗?”
彭长宜又摇摇头。
陈乐握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说:“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
彭长宜摇摇头,疲惫的地:“不急,那个车你去看了吗?”
“看了,发动机号码估计在几年前就被做了手脚,模糊不清,我让人拖到所里去了,天亮的时候在仔细查看。”
侄子彭松见他们说正经事,就出去了,站在门口守着。
彭长宜闭上了眼睛。
陈乐说:“是那帮熬油人干的吗?”
彭长宜说:“不好判断。”
“那有什么不好判断的,你又没得罪过别人?”
彭长宜笑了一下,心想,我得罪的人不少了,眼前明摆着就有两路人对他恨之入骨,一是贾东方,一是这帮炼油的人。在彭长宜的潜意识中,前者比后者更有可能。从他见到贾东方的第一眼,他就感到这个人不像是做实业的,无论是他那满屋的明星照还是他的行为做派、言谈举止,都和一个实业家不相符。对于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来说,你堵住了他发财的道,他当然对你要红眼相见了。
陈乐又说:“那几条轮胎是您扎的吗?”
彭长宜摇摇头,今晚的事他一直都琢磨不透,有人追杀他,有人救他,还不让报警,于是他就跟陈乐说了这一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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