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想想又说道:“最近又去雅娟那儿着吗?”
“没有。”
“少去,有的时候知道的多了是一种负担,也是一种危险。”不知为什么,彭长宜总想把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想告诉她,唯恐她将来陷入危险。
丁一说:“我怎么感觉你像个老母鸡呀?”
彭长宜一听,也笑了,说道:“你能知道这一点就行了,我这老母鸡就没白当。”
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和呼机同时响了,彭长宜先接了电话,这个时候的电话响,多半是约出去喝酒的,果然,他说今天中午不行,改天。又有电话打进来,他说:“看起来我要回屋去打几个电话,你先坐在这等会。”说着,他就站起。
丁一说:“把您刚才说的那份材料给我找出来。”
“好的。”彭长宜说着就走出会议室。
过了一会,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丁一以为是彭长宜回来了,头也没回,继续低头在本上写着什么。
渐渐地,她停住了笔,她似乎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猛然一抬头,脑袋就磕在一个人的下巴上……
那个人显然没有准备,下巴生生的磕在她的头顶上,就听得来人“哎呦”一声,赶紧捂住了下巴。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帆,他正在低头弯腰看丁一在本上写着什么,不曾想,丁一猛然抬头,他们就硬碰硬的碰到了一起。
丁一的脸有些红,她也揉着脑袋,疼的皱着眉头,怪嗔的看着他。
江帆揉着下巴,笑了,说道:“磕疼了?”
想起几天前他对自己的冷淡,丁一没有回答,见到他的惊喜渐渐黯淡下去,慢慢垂下眼睫毛,合上了采访本。
江帆坐在她的对面,微笑着看着她,不说话。
半天不见他说话,丁一抬起眼帘,正好和他的目光相遇,急忙调开目光,佯装揉着脑袋。
“哈哈。”江帆又笑了。
丁一嘟着嘴说:“有什么好笑的?”
江帆喜爱极了丁一那种小女人的娇羞和柔弱,他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一下子把她揽在怀里,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禁锢多好,如果自己能够和丁一自由自在的多好,如果能够毫无顾忌的和心爱的女孩独享幸福时光多好。他有些心疼,定定的看着丁一,语气深沉的说道:“还生我的气?”
丁一到底是一个明事理、善解人意的姑娘,听他这么说,那天的不快就烟消云散,想想自己也不好,太敏感,本来也没什么,却让自己和他都沉重了好几天,想到这里,眼圈就有些红,她赶紧低下头,小声说道:“没有啊——”
“真的吗?”江帆的语气温柔极了。
“嗯。”丁一低着头,不敢说太多话,这里毕竟是会议室,说不定科长什么时候就回来。
江帆搓着手,看着她。眼前的女孩,的确有着太多的美好,柔顺的短发,遮住了她的额头和半边脸,尽管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是从那不停颤动的睫毛中,不难发现,她也在极力掩饰着什么,江帆有些激动,他迷恋着这个正值美好年龄的青春女孩,就像他见到她第一次后写的那样,他的心灵被洞穿了,她给了他太多的美好,而自己连一句虚假的承诺都给不了她,想到这里,心里隐隐作痛。
丁一半天不见江帆开口说话,借着理头发的机会,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就足以震撼了她,就见江帆的目光里,有一抹很深沉的痛楚,微皱着眉头,正在凝视着自己,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表情如此凝重和痛楚,心里不由一颤,忘记了掩饰自己眼中的湿润,也定定的看着他。
江帆回过神来,两只大手在脸上搓了搓,半天才说道:“怎么了?”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澈的眼里更加的湿润,慢慢蓄满了泪水,她沙哑着低声反问道:“你怎么了——”
江帆激动的伸出长臂,大手握住了她放在桌子对面的手,另一只大手也覆了上去,使劲握着,半天才说:“我很好,只要你好。”
丁一抽回自己的手,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我也很好。”
江帆冲着她点点头,说道:“很好就好。”
丁一扑哧笑了,从包里掏出纸巾,把眼睛里的泪水沾干,使劲眨着两只眼睛,看着他,冲他一缩头,就笑了。
江帆的心有些疼,他转移了话题,说:“采访完了吗?”
“差不多了,下来就是录像了。”
“跟长宜定好时间了吗?他下周要去学习,所以你要抓紧。”
“嗯,定好了。”
“你很能干。”
丁一看着他,说道:“我不行,今天局长批评我了,说我滞后,访谈没跟上,让省报抢了先。”
“报纸和电视是有区别的,不存在抢先的问题。”
“那也不行,保证宣传的那么全面,我就是再怎么弄,也有跟风的嫌疑了。”
江帆笑了,说道:“电视有电视的优势,这一点,报纸比不了。”
“嗯。”丁一点点头,问:“你没事了吗?”
“有事,你来了我就不想干事了。”
“呵呵,那可不行,你赶紧回去工作吧,我们又不是不见面。”
江帆小声的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丁一捂着嘴,无声的笑了,几天徘徊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她笑的灿烂极了,清澈的眼睛,没有一丝不快。
江帆的心情也随着见到丁一好了很多,说道:“长宜怎么还不回来,他想把你饿到什么时候?”
丁一说:“没事,我回单位,你快回去忙吧。”
“我不忙,眼下该忙吃饭了。”
“嗯,那你快去吧。”
“我不去,我要和你吃。”要说江帆的饭局还真没有彭长宜多,彭长宜是三教九流、点上的、面上的,喝酒吃饭几乎占了他全部的业余时间。江帆如果不是上边来人,即便是上边来人,有些人也不需要他出门陪的,除去这些政治性和工作性的饭局,他几乎很少跟人吃饭,大都情况下,都是跟林岩、小许他们两个吃,曹南倒是经常代表他去参加一些饭局。
听了他的话,丁一赶紧看了看身后的门,冲他皱皱眉,小声说:“注意影响啦——”
江帆笑了,说道:“我已经很注意了,不然……”
丁一赶快用眼睛使劲看他,他才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江帆笑着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彭长宜同志,怎么把记者一人放这儿不管了。”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丁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对呀,科长干嘛去了?
这时,江帆很快又进来了,说道:“彭长宜不见了。”
丁一看着他诡秘的样子说:“不会,他说回办公室打几个电话,还要给我拿材料,怎么会不见?”
江帆说:“没关系,我们等他,如果他实在不回来,我就把你拐走。”
丁一脸又红了,她知道他说“拐走”的意思,就不敢跟他斗嘴。
此时彭长宜正在市委副书记王家栋的办公室,他回自己办公室打完电话,王家栋的电话就到了,让他上去一趟。
彭长宜进屋,就见王家栋正在看菜谱,研究厨艺。彭长宜往他跟前凑了凑,说道:“您老这是在培养第二技能哪?”
王家栋笑了,说道:“是啊,我最近迷上了厨艺。”
彭长宜有些心酸,想威风八面的王家栋,什么时候办公室冷冷清清过?什么时候有过时间研究厨艺?自从樊文良走后,他就像一只孤独的鹰,独自盘旋在亢州的政治舞台上,尽管贵为市委副书记,而且是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尽管凡人也不可小视,但是比起以前的威风也渐弱了不少,而且他也清楚自己的位置,凡事不找上头,他绝不主动工作,韬光养晦,他研究冯道、研究曾国潘,不曾想又开始研究厨艺,怎能不让彭长宜心酸?彭长宜说道:“您研究它干嘛,小圆开着酒店,您想吃什么吃不到?”
王家栋说:“不满你说,有一天你阿姨有点感冒,不想做饭,我俩就坐车去了酒店,特意要了一道乌鸡汤,你猜老伴儿喝了两口后说什么?”
彭长宜说:“说什么?”
“她说,怎么没有鸡香味?光是味精的味道?说什么也不喝了,回到家后,到底我们又熬了小米粥。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饭店的菜,都是用味精调制出的香味,过去咱们家自己杀只老母鸡煲汤,煲上几个小时,那个味道既香浓又醇厚又地道,这是酒店做不出的味道。打那以后,我们就自己买老母鸡,让卖家杀好,回来自己煲汤,呵呵,不瞒你说,打那以后,那个臭小子都不爱喝他饭店的鸡汤了。”
王家栋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慈祥的微笑。他又说:“我昨天给老伴儿做了一道海蜇丝腌白菜心,半盆,居然全部吃净。那天是小圆的生日,正好赶上礼拜天,他妈就说在家给儿子过生日,让我下厨,儿子也说检验一下我的手艺,我那是第一次下厨,嘿嘿,把那小子吃美了,一个劲的说好吃,那天雯雯也来了,我也表现了一下,弄了四个小凉菜,两个热菜,每人一碗长寿面,那小子高兴死了,说比他们酒店做的还好吃,吃完后跟我说,爸,您干脆在我的酒店当个兼职厨师,就做您的王氏私家菜,怎么样?我说美的你,就你那么一个破酒店,就想聘请我当大厨,你的庙小了点。”
彭长宜的眼睛有些湿润,他避开王家栋的目光,也随着他嘿嘿的笑了。
王家栋又说:“我发现,自己鼓捣几个小菜,喝着小酒,那感觉的确不一般,将来当个家庭煮夫不错。”
彭长宜心里有些堵,佯装翻看着他刚才看的菜谱,低声说道:“您别说了……”
王家栋说:“怎么了?你别看不起这做饭,这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民以食为天嘛,孔老夫子虽然说‘君子远庖厨’,却也自相矛盾地对美食颇为挑剔,他就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而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你看看,他是不是也口是心非呀!”
彭长宜不知说什么好,就是感觉难受。
也可能王家栋感觉出彭长宜的异样,就转移了话题,说道:“你要去党校学习了?”
彭长宜低声说道:“是,刚才开会跟我说的。”
“我刚才问了一下锦安,说是这次学习的都是副县级,可能只有你一个科级干部,你那朋友的心思显而易见。”
“哦,那您说我去吗?是不是不够格?”
“这次培训的是这项工作的负责人,你干着这项工作,当然要去了。”
彭长宜点点头。
“胳膊好利落了吗?”王家栋盯着他的胳膊问道。
“差不多了,就是动起来有点别扭,另外这块肉比较麻木。”
“没事,恢复一段就好了。”王家栋又问:“你真的觉得不是熬油那帮人干的?”
“嗯,是。”
“那就是贾东方?”
“嗯,我是这么想的。”在王家栋面前,彭长宜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怀疑,他说:“熬油那帮人尽管也干的出来,但是他和你面对面直接冲突有可能,真要是下功夫跟踪我似乎不太可能,因为我干的这项工作不是针对哪个个人,是针对一个群体,全市、全省都在取缔,要说他们真和我个人有多大仇,不太可能,犯不着追杀我。而贾东方就不是那样了,他和任小亮甚至钟鸣义,本来就认为他挡了他们的道,认为他们该办的事办不了,甚至办的不痛快不顺利。尤其是那个贾东方,此人眼神凌厉,性情急躁、乖戾、易怒,有一次我们去他那里,有个职工的电话打到了他办公室,他的女助理刚要去叫,他就把电话挂了,而且对着女助理大骂,感觉是个很混的一个人。我怀疑他,是没有任何根据,完全是第六感觉在作怪。”
王家栋点点头。说:“我理解,那你认为又是谁救的你哪?”
“这个,我还真没感觉了,一直是个谜,百思不得其解,我还让人暗中调查过,也没有结果,也许早晚会明白。”
“的确是个谜。”王家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又说道:“当了一个多月的市长助理,感觉怎么样?”
“嘿嘿,没什么感觉,就是每次来政府这边上班的时候,内心感觉有点跟原来不一样。”
王家栋笑了,他知道,彭长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环保局,如果夜间不行动,也就是早上上班到政府这边报个道,除去开会,他很少在大楼里呆着,这一点王家栋很是赞赏,尽管叫市长助理,但毕竟是助理,他能不把自己当市领导看,这一点很好。人,就要低调,就要藏器待时,有人说:政治的全部智慧在于圆滑,在于藏着锋芒的事故,藏着理想的低调,只是很少有人能耐住性子,保持低调。
其实,说穿了,有时候政治就是在玩一种信号,聪明者往往在信号发出前,就已选择了对策了,每个干部,当你在台上活跃时,就贴上了一种标签,不论你走到哪里,你都是带着某种信号的,这就是你的风格,也是别人认识你判断你的一种尺度,尽管彭长宜没有让上级对自己被伤这件事调查,甚至立案,但是不能就此说明彭长宜认头了,不调查了,许多人尤其是熬油的那些人,都通过各种方式向彭长宜表示友好,并且主动处理或者上交熬油用的材料和工具,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就是唯恐惹恼了彭长宜,担心彭长宜怀疑到自己头上。江帆在彭长宜受伤后,一怒之下,命令哪怕是老百姓家里闲置着的熬油工具和设备,即便不再使用,也要无条件清剿,一连伤了两个市领导,江帆的确怒了。所以,从种种迹象表明,这次追杀彭长宜的都不像是这些熬油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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