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说:“走,看看他给市长买什么好吃的。”说着,就往出走。
小金看看市长,又看了看吊着的药瓶,跟彭长宜说:“彭县长,麻烦您照顾一下市长,看着药液,没了就摁呼叫器,我们去找小许。”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放心,保证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他们出去后,江帆这才伸出一只手,跟彭长宜握了握,使劲地用着力,深切地说道:“长宜,那晚多亏你啊!”
彭长宜握着江帆消瘦的手,居然有些说不出话,他梗着嗓子说道:“是她,小丁,是她给我打的电话。”
“嗯,我知道了。”
“市长……”
彭长宜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看着江帆日渐消瘦的脸和脖子、胳膊上被晒的爆皮的皮肤,尽管江帆的下巴和两腮刮的干干净净,但整洁的仪容,仍然难掩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显得很憔悴,很虚弱,就心疼地说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离婚了吗?”
江帆苦笑着摇摇头。
“就得等半年以后才能继续起诉吗?”
江帆点点头。
彭长宜气愤地说:“市长,您就不能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吗?”
江帆摇着头,说道:“长宜,我早就说了,许她这样,不许我这样。”
“唉——”彭长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我想带小丁来着,但是她今天上午做狄书记的访谈,是军民共建方面的内容,她让我等她,可是我没有时间等,因为晚上还要赶回三源。唉,您住院也没告诉她,我一说她急得都快哭了……”
江帆听到这儿,就把脸背了过去,喉咙滚动了一下,说:“刚才她打过电话了,唉,又哭了……”
彭长宜不忍看到他们这样,就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听说您一直在高烧不退?”
江帆揉了揉眼睛,说道:“今天好多了,昨天还不退烧呢。”
“那您可要多住几天,别急着出院。”
江帆转过了头,看着天花板说道:“只要退了烧,我就出院,有些事情我也要抓紧办理。”
彭长宜从他的话里感觉出了什么,就说:“您需要办理什么事?”
江帆侧过头,看着他说道:“长宜,昨天曹南来,我让他起草了一个报告,我想把小许安排到公安局,安排在陈乐手下。早在林岩出去的时候,我就有心想让他也出去,但是他不愿走,这次他必须走了。我已经和尚德民打过招呼,尚德民推荐的看守所,说那里正缺个副所长,我想让他去给陈乐打下手。”
“那当然好了。只是,您怎么忽然想起要这么做了?”彭长宜小心地问道。
江帆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这样做不行,如果我学习后真的不能回亢州怎么办,再安排他可能就不会太如意。”
彭长宜想想,市长的司机,出去到看守所任副所长,级别是股级,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是合情合理的,别人是说不上什么来的,但是如果市长走了,他的司机可能连这合情合理的待遇都享受不到,但是他安排司机,就说明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就说道:“您干嘛要这么说呀?”
江帆把身子往上靠了靠,彭长宜急忙把枕头垫在他的身下,江帆闭上了眼睛,歇了一会说道:
“长宜,你不知道,这种危机感从韩冰来的那天我就有了,只是人啊,都有侥幸的一面,总希望局势能向有利于自己的方面扭转。从来党校的那天起,我的这种侥幸就荡然无存了,危机感也就更强烈了,所以,有备无患吧,先把他的关系调过去,如果我不走的话,在借调一段时间再说。小金时间短,他暂时安排不了。”
江帆跟彭长宜说了对小许的安排后,彭长宜把目光从江帆的脸上掉开,说道:“听了您的话,怎么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啊。”
江帆苦笑了一下。
“真的会像您想的那样吗?”彭长宜问道。
“很有可能,就冲这次袁小姶这么不择手段地对付我,我已经感到了。”看得出,江帆这次是真正做好了拥抱黑暗的准备了。
“可是……”
江帆看着彭长宜说:“可是什么?”
“呵呵。”彭长宜笑了笑,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梗,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说小丁,您可能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也算是对得起了周围那些跟着您干的人了,就是……对……她,您可能……”
江帆听了,闭上了眼睛,半天都没有说话。
彭长宜也没有说话,他不想打断这个话题,屋里安静极了,还是江帆打破了沉默,他仍然闭着眼睛说道:
“长宜啊,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心里就……可是目前我什么办法都没有啊——”说完这话,他睁开眼睛,看了彭长宜一眼。
“嗯,也是。”彭长宜理解江帆,他眼下的确没有办法,江帆再次起诉离婚,必须还要等待一段时日,况且,他自己目前的处境也是难料。
江帆说:“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您不是说有个同学在中组部吗?能不能通过这个关系,找找……”
江帆打断了彭长宜的话,说道:“不错,我的确有个同学在中.组.部,我们俩私交也很好,但是,他跟我一样,也是位卑言轻,而且也有着许多的苦恼,我不便给他添乱。”
彭长宜觉得江帆有些幼稚,就说道:“市长,这就是您认识有误了,别说中组部一个处级干部,就是中.组.部一个刷厕所的人,跟下边说句话都管用,下边的干部见了他们都跟见了皇上一样。”
“呵呵,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说的这种现象的确存在,只是我不想给同学找事,再说,我目前也没有什么麻烦,一切都是猜测,而且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不了就是换个地方干而已,这个地方是哪儿无所谓,你不是在贫困山区干得也挺好的吗?”
彭长宜感觉江帆很书生气,心想,现在的人都挖空心思往上钻,你放摆着的关系不用,就有些活该了,但他嘴上却说:“您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昨天晚上和部长喝酒,他还说起您来了。”
“呵呵,王书记那天晚上单独来看我,也是旁敲侧击地开导了我半天,我也是从他的话里得到了许多启示,所以这次决定不找任何关系,该来的尽管来好了。”江帆转过头,看着他,说道:“只是长宜,你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一定要跟锦安联系密切一些,俗话说得好,勤请示,勤汇报,任何一个领导,无论职位高低,职务大小,都喜欢事事跟他汇报的下属,尤其是当他对一个地区的掌控力不能完全自信的情况下,这个时候,谁往领导那里跑得勤,谁就会得到领导更多的信任。换位思考,就是我们自己,对那些经常来跟我们请示汇报工作和思想的人和不经常来请示汇报的人是不是从心里也有区别?所以说,谁都喜欢早请示晚汇报的下属。”
是啊,早请示,晚汇报,虽然是下级对上级权力的一种崇拜,有的时候还是屈服,但客观来说也是一种礼仪,更是一种尊重,尽管没有哪个官方文件的明文规定,但是全社会都在这样做,全社会都是如此流行,甚至成为一种风俗,一种官场文化,一种习惯化的软制度,为什么,就因为有它生存的土壤和条件,就因为领导喜欢这样的崇拜礼仪,更喜欢这样的下级,所以,全体制内的人就要顺势而为,要入乡随俗,要把早请示晚汇报进行到底,否则,天长日久,领导就会对你生出怨气,领导要是对你有了怨气,你想想,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彭长宜激动地说:“市长,您说得太对了,我昨天就是被领导叫去训了一顿,直接就批评我汇报不够,问我还想不想干了?”
江帆说道:“既然这样,说明他的确生你的气了,但是并无大碍,如果真不想让你干了,就不会这么直接问你了,所以说,你的境遇要不我好,但是在这一点上,仍然要注意,知道唯马首是瞻的典故吧?”
彭长宜听了,点点头。
战国时,晋淖公联合了十二个诸侯国攻伐秦国,指挥联军的是晋国的大将荀偃。苟偃原以为十二国联军攻秦。秦军一定会惊慌失措。不料景公已经得知联军心不齐,士气不振,所以毫不胆怯,并不想求和。苟偃没有办法,只得准备打仗,他向全军将领发布命令说:“明天早晨。鸡一叫就开始驾马套车出发。各军都要填平水井,拆掉炉灶。作战的时候,全军将土都要看我的马头来定行动的方向。我奔向那里,大家就跟着奔向那里。”想不到苟偃的下军将领认为,苟偃这佯指令,大专横了,反感他说:“晋国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为什么要听他的?好,他马头向西,我偏要向东。”将领的副手说:“他是我们的头,我听他的。”于是也率领自己的队伍朝东而去。苟偃失去了下军,他也只好下令将全军撤回去。这就是唯马首是瞻这个典故的由来。
彭长宜仔细琢磨了一番,说到:“是啊,看来今后是要注意了。”
江帆说:“以前,我一直认为唯马首是瞻是自我人格的缺失,尤其是几次和翟书记接触后,对他的一些观点有看法,但是,这几天前前后后地也没少琢磨,之所以有今天,也有我自身的许多毛病,比如,出事不太圆滑,不善于跟领导汇报工作,这些,都是教训。”
这时,小许从外面进来,他照例给市长买了小米粥和煮玉米,他高兴地跟彭长宜说:“彭兄,您可来了。”
彭长宜笑着说:“你是在批评我来晚了?”
小许说:“嘿嘿,市长三天粒米未进,我那天给买了煮玉米,跟市长说,这是三源的煮玉米,您猜怎么着,马上两眼就发出了光,一下子吃了半根!”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三源的?”
小许说:“是卖玉米的人说的,说他们县新来的县长,给大伙儿引进了美国的新品种,肯德基和麦当劳用的都是这种粘玉米,结果那个人上午不到十一点,就全卖完了。”
“哈哈,什么美国新品种,明明是咱们亢州的育种专家培养的新品种。”彭长宜大笑着说道。
江帆也笑了,说道:“你管他怎么说呢,把玉米卖出去就是硬道理。”
小许接着说:“您猜怎么着,市长尝了一口,居然说,是邹子介的味道。”
“哈哈”彭长宜笑着,拿起玉米,闻了闻。也许,市长闻出的不是邹子介的味道,而是他们三人在邹子介的场院吃饭时那特有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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