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楠从桌上拿起一个带有彭长宜女儿照片的台历架,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书记说的诚意是不是我立刻嫁给那个奸商?”
彭长宜感觉羿楠说话似乎比以前更冲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羿楠端详娜娜的照片,说道:“彭书记原来是个蛮有人情味的人吗?”
彭长宜笑了,站起身,他不习惯羿楠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说道:“我本来就很有人情味吗?”
羿楠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道:“之前没有看出来。”
彭长宜不得其解,没有说话。
羿楠放下台历,说道:“你女儿很厉害,而且目光如炬。你猜有一次在徐嫂家她问我什么?”
“我不知道。”彭长宜不打算费脑筋去猜这种问题。
“她问我,你跟我爸爸是什么关系?你爱他吗?”
彭长宜一听,脸色就有了尴尬之色,想起娜娜夏天回去后,沈芳就问起过彭长宜羿楠是谁?孩子在谁的身边生活的时间长,受谁的影响就多些,肯定是沈芳没少给孩子灌输这类东西,所以女儿才这样问羿楠。彭长宜笑了一下,低头整理着桌上的东西,说道:“小孩子,哪懂这些?你别在意。”
羿楠笑了,说道:“尽管我不在意小孩子的话,但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聪明,她比大人聪明,所以我说她目光如炬。”说道这里,羿楠见彭长宜没有捡她的话茬,就又说道:“我感到她在替她的妈妈在监督爸爸。”
彭长宜拿起一份文件,翻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她哪懂那些?”
“懂,别看她小,但很鬼灵。再说,小孩子经常看电视,什么都懂,早熟。”
彭长宜不想跟她讨论女儿的问题,就说道:“羿楠,你是外宣组组长,吴总的这个天鹅湖项目你跟紧点,要全方位地报道。他这个时候投资三源,对于三源来说不亚于是及时雨。”
哪知,羿楠却地说道:“他对三源是,对我不是!”
彭长宜一愣,心想,这个羿楠还真如吴冠奇所说不好对付,这句话把他下面想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他笑了一下说道:“如果咱们多两个像他这样的大手笔,三源几年后就会大变样,就不愁赶不上外面的兄弟市县。”
“是啊,所以彭书记想拿我去和亲是吧?”
彭长宜搞不懂羿楠说话为什么喜欢这么直来直去,而且不给对方留有余地,就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羿楠说道:“但他不是君子,是奸商,而且,还是个很不地道的奸商,他跟夜玫……”羿楠没有说下去。
彭长宜见羿楠没有把话说下去,知道羿楠也不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还是有分寸的,就说:“这也许有他自己的道理,商人有商人解决问题的办法,隔行如隔山,他们的游戏规则咱们可能不懂,甚至有些看不起,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一是管用,二是实际。商人,其实是一个非常辛苦的职业,他们遭的罪,受得磨难是你我坐机关的人难以想象的。你知道为什么管国家工作人员辞职经商叫下海吗?”
羿楠对他一扬眉,说道:“不知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坐下,我跟你讲讲。”
羿楠半信半疑地坐回自己刚才坐的沙发上,看着彭长宜。
彭长宜见羿楠离开自己的办公桌,心里一下畅快了许多,他也坐了下来,说道:“老吴说,他查过资料,下海这个词最早起源于戏曲《洛阳桥》,说的是清朝一个姓蔡的状元,遵照母亲的意愿,为家乡建一座桥,可是桥墩怎么也打不进去,当地的百姓传言,是海里的龙王不同意,于是,蔡状元就贴出告示,寻找敢于下海跟龙王谈判的人。下海一词,就是这么来的。羿楠,你想想,下海,就是和龙王谈判,这里面的风险该有多大?这些不是咱们坐机关的人能想象得出来的。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扎到海里的人不计其数,可是生还的又有几个?吴冠奇出生在干部家庭,他的父亲当过我们县的县委书记,上学时,也是他父亲最风光的时候,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公子哥啊,要什么没有?毕业后他分到中铁集团某个局,后来选择了下海,而我却选择了仕途,从这一点来说,吴冠奇比我有勇气,有魄力。如果他要是选择当官,我相信,他比我的要高很多,现在的职位也要高很多。他比我实际,我是天天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是人家老吴呢,捧出的却是真金白银,无论是他还是商人这个群体,你听见他们有谁天天把跟龙王谈判挂在嘴边的?他们注重的是结果,是赚没赚到钱?他们才是行胜于言的典范,不喊口号,干了再说。你看许多当年走街串巷的货郎,现在早就做到让人敬仰的全国连锁店的大佬了;那些当年一把锤头,敲敲打打的铁匠,也有的做到了世界工厂级别的。所以,我们不要鄙视他们,鄙视商人,他们有他们的游戏规则,不要拿书本上的那一套去衡量他们,也不要拿世俗的眼光去评判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靠实业造福一方的群体,是该得到我们全社会尊重的人。”
羿楠本来开始是带着嘲讽意味听彭长宜讲吴冠奇的,她听着听着,尤其是最后,脸就有些不自然了,甚至有些红,彭长宜说得对,自己凭什么去指责吴冠奇?自己可以不同意跟他做朋友,但是不能总是奸商奸商的挂在嘴边,那样在彭长宜面前就显得自己浅薄无知不说,还难免有些假清高。但是羿楠多年养成的性格决定她不会轻易认输的,她反问道:“彭书记很欣赏他?”
彭长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私下里也喜欢跟吴冠奇叫奸商,其实,他还不是咱们所说的那个意义上的奸商,你别看他油腔滑调的,其实心地并不坏,他肯出那么多的钱捐资助教,这样的奸商,我倒是希望三源多出现那么几个。”
“但是,他仍然让我讨厌。”羿楠梗着脖子说道。
“哈哈,他就是那么一个人,说话办事显得不正经,其实,他对你还是蛮上心的,这一点我看得出来。他比我大不到一岁,我孩子都那么大了,他还是光棍一人呢,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也是一个堂堂大老爷们,你总不能让一个腰缠万贯、潇洒英俊的男人守身如玉吧?如今这个社会,他即便有守身如玉的想法,恐怕也做不到守身如玉,这个道理你该懂。”
羿楠的脸红了,是啊,自己不也是暗恋过徐德强吗?甚至眼前的彭长宜……想到这里,她的脸更红了,但她依然嘴硬地说道:“你是给他当说客?”
彭长宜很不喜欢羿楠一贯的咄咄逼人的口气,就把头扭向一边,说道:“他的确对你有这份这意思,我也的确想撮合你们,但这和投资无关。”
“和什么有关?”羿楠的目光仍然盯着彭长宜。
彭长宜扭过头,看着羿楠,认真地说:“羿楠,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更进一步意义上的朋友,这个只和朋友有关,和其它的你能想象到的一切都无关,吴总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希望你不要错过。”
羿楠呼出了一口气,说道:“不错的男人有的事,我为什么不选我喜欢的人来爱?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敢和龙王谈判的人?”
彭长宜说:“我也只是举了这么一个例子,想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商人也不容易。你说的对,不错的男人的确很多,但具备条件的不多。”
羿楠似乎听出了他话的另一层意思,就说道:“彭书记,你紧张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彭长宜一愣,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文件,在心里却说道,吴冠奇啊吴冠奇,这么个二愣子你喜欢她什么?
羿楠一看彭长宜不说话了,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就说道:“你紧张我,怕我给你添乱对吧?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不掩饰对你的崇拜和仰慕。”
彭长宜一听,立刻严肃地说道:“羿楠……”
可是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羿楠打断了,她说:“别紧张,听我把话说完,没错,我的确喜欢……你,直到现在你也没有给我表达的机会,不过这倒反证了你是个守身如玉的男人。我是真正的喜欢,喜欢你男人的气质,喜欢你处理复杂事情的那种气度和韬略,也喜欢你为百姓办事的实在精神,这是一种纯粹的喜欢,和恋爱和地位和身份无关。但是今天你说服了我,我喜欢的男人,不一定具备我爱的条件。这是个很无奈的现实问题,谢谢你。”
彭长宜不想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就严肃地说道:“羿楠,吴冠奇是我的老同学,眼下又是来咱们这里投资的外地客商,他喜欢你,至于你喜不喜欢她那是你的事,你们的关系无论怎样发展完全是你们的私事,我刚才也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了几句客观的话,介绍了他的一些情况,听不听在你。”
羿楠眼睛湿润了,她说道:“请别误会我,无论我喜欢不喜欢我都没有错,哪个女孩子没有自己的梦?”
她这样一说,彭长宜的心软了,他笑着调侃道:“醒醒吧,你别梦了,都老大不小的了,再梦几年,嫁不出去了,哈哈。”
羿楠的脸通红,她扬了扬头,说道:“彭书记,其实刚才我想告诉你的是,我非常喜欢吴冠奇,他这个人正如你所说,的确不错,有男人气质,心地善良,并非像他时常表现出来的那样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他悲天悯人,肯拿出一百万元助教,这在三源的历史上都是没有过的,还不说他成立教育基金的事。按他的话说,他这样做是有私心的,就是想接近我。客观地说,一个奸商肯为追求一个女人出资这么多钱,也是不多见的。说良心话,我还是很感动的,感动的不光是他的别有用心,感动的是这些钱落在了三源,这些钱真的给云中小学的那些孩子带来了好处。还有一点就是,他是成功的商人,他有钱,这一点对我来说同样具有诱惑力。您刚才的话教育了我,也让我猛然认识到,吴冠奇敢爱我,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求我,这一点对于我来说非常难得。彭书记,看来您要做好一个准备了,那就是准备接受奸商的感谢了。”羿楠说完,站起身,冲他笑了一下,长发一甩,又恢复了她一贯的表情,高跟鞋“嘎嘎”地击打着地面,扬长而去。
彭长宜没有抬头看她,更没有起身送她,但是她的话在仍在耳边响着。“我非常喜欢吴冠奇……”、“有男人气质,心地善良”、“他有钱,这一点对我来说同样具有诱惑力”、“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求我……”
想着想着,彭长宜的心里突然乱糟糟的,他就闭上了眼睛,有些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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