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灾厄”征兆之后,另一波流言又开始悄无声息地传播开来。
夏泽压根就不是先皇的种,而是他那下贱的宫女母亲费尽心机和人偷情的产物。先前的“天命之子”之所以出了纰漏,其实并不是国师的祷告有误,而是人为。
宋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受到上苍认可的神子,那末又为什么张妃的灾厄之子反倒活了下来?
这就是因为夏泽自己压根就是个野种!他怎么可能让蒙受神灵荫庇的宋贵妃产下大夏的正统血脉?
话又说回来,正儿八经的张嫔之子活生生成了野种……这让纯种大夏皇族血统的华庭情何以堪?
字里行间,口口声声全是在为幽微洗白,就差歌颂眼下已经进了狗肚子的宋瑶实乃天生神女,不碰男人也能无风自孕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横祸给牲畜般宰杀了当场。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夏泽的生母身份低微,烂泥扶不上墙,偏偏好运气还在生了个儿子之后用到了头?
孙选侍本来不过是地位低微的洗衣宫女,整天里压根迈不出浣衣局半步。也不知道那天是见了什么鬼,明明来年就要因为年纪大了相貌平庸被放出宫去,却在年末的最后一天被喝醉酒的先皇无意中宠幸了。
先皇在这个相貌平庸的宫女身上发泄完之后,连册子都没让人登,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居然喝了避子汤都没能把夏泽打掉。
正是因为诊断出了身孕,先皇才勉为其难地给孙选侍提了级,分了个小院子,安排了三两个服侍的宫人。
压根没有宠爱的宫人,受到的冷遇可想而知。却偏偏孙选侍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坚强无比,在种种恶劣的环境下还侥幸存活了下来。当然这和当时同时有另外两个受宠的妃嫔怀孕,以至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女人身上,压根就忽视了这根野草。
说来也是命贱,比起寻常人家还不如的孩子靠着母亲微薄的奶水反而活了下来,而那两个受尽了关注的小皇子却都没活过周岁。
生了皇子才得了个选侍,夏泽之母不受宠爱的程度可想而知。
这消息传得太广,就连臣子们上朝的时候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时,目光中也有了一丝探究。
而这其中,又以言官为甚。
言官可以不在意皇帝是不是个明君,也可以不在意天子是不是个“何不食肉糜”的蠢货,但他们绝对在意自己效忠之人不是根正苗红。
夏泽简直是怒不可遏,他自幼就因为孙选侍身份低微的缘故吃尽了苦头,连带着后来登上帝位都是借着甄家和幽微的光,眼下非但被人旧事重提,甚至还被狠狠戳中了软肋……
但话又说回来,这种事就算有风声又如何?他大张旗鼓的去打压反倒落了下乘,如果你真是大夏血脉,难道还怕人质疑?
一时间,还真有些两难。
当然,这些对于华妩来说都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夏泽过得不好,这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她不过是放出了事实的种子,至于后来会被流言催发成怎样的恶花,那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但却又乐见其成的事了。
离开华府之后,华妩的行动顿时方便了不少,总算找回了当日甄绮的三分便利。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现在才能光明正大地坐在酒楼的隔间中听人说夏泽的八卦。
京城百姓向来多爱议论时政,大夏朝犹甚。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舌绽莲花,字字珠玑,稍有不和就开始口水四溅,而华妩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消息传的越广,百姓知道的越多,对夏泽的妨碍也就更大。
隔间中当然不止华妩一个人,此时应该远离京城的方黎赫然坐在华妩对面,周身满是风尘,一副倦怠无比的模样。
“范围还是太小。”仔细听了听外面的议论,方黎摇了摇头,食指用力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时间不够,我担心这传言传不了多远就会被禁口。”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不知幽微是否察觉了什么,一直在强召方黎回京,方黎百般推脱和终究也有个期限,眼看着再不回京就会招来怀疑,这才不情不愿地悄然返回。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华妩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方黎,“据我所知,这次幽微的天命之子成了一场笑话,对他在民间的民望影响并不大。”
“边远地区现在都还在横征暴敛为皇子祈福,消息哪能传得了那么快?”方黎嘲道,“也就是京城周边消息能略快一点……”
他连过年都是孤身一人在外,眼见和幽微的裂痕已经越来越深……但这样肆意而为只能逞一时之快,对大势半点好处也无。
看着方黎眼底的红丝,华妩也不好再去责备他什么。
明明知道对面是灭族仇人,难道还要在他面前承欢膝下?这着实也太过不近人情了些。
“你这次回京先在幽微身边待一段时间,”华妩抬手止住了方黎的话,“听我说,接下来幽微身边会有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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