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穹庐高悬长空,它之下,那万顷冰原似乎是一块没有边际的琥珀,远远的向天边延伸开去,映衬得一座座雪山宛若垂悬的天柱般伟岸。
冰原最深处,耸立着一座卓尔不群的雪峰,在四维山峦的簇拥中,仿佛傲然神王俯视众生,而周遭的群山,就是沉浸在向它祷告的子民。
高山脚下,一群白衣人徐徐而来,这些人整个身子都被宽大的衣袍包裹着,在这纯白的冰雪世界,他们似乎已经与天地融成一体,不仔细辨别,实难察觉。
这行人始终保持着有序的节奏,他们一步一叩首,直至将身体平贴在地面、隔着白色衣料亲吻地上沉落的积雪之后才又站起来,如此反复,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雪峰下那座笼罩层层封印的祭坛。
夕阳如沁血,透过高山罅隙,将如柱的光影洒向本就抢眼的冰台,已然光华闪烁的封印,又被多盖了一层色彩,徒增出一片金灿灿的辉煌。
人群来到祭坛之前,纷纷摘下裹在头上的遮帽,他们的面容一个一个袒露出来,竟都是白发苍染、皱纹叠生、似乎将要就木的古稀老人。然而,当最后一位白衣人褪去遮罩的刹那,一抹意外的惊艳让本已白亮天成的雪原顿显黯然,这竟是一位芳华绝代的女子。
这名女子没有强大的修为,她在那些老者跟前,就宛如凡人一般。然而,那些老人突然都朝着女子扑通扑通的跪拜起来,眼中含着生离死别的泪光。女子神色漠然,轻轻解下宽大的衣衫,雪白盈亮的身躯洁净通透,她宽大的袍服下再无其它,此时已然赤-裸着立于众老人的环拜之中。
老者们垂拜多时,纷纷起身,随之带起的伤感气息仿佛比冰原的温度更冷,让女子娇弱的身体都似乎冻成了冰雕,一动不动的戳在那里。
一位似是头人的老者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女子身后,他的手在发抖,甚至整个身体也随之律动。老者看了一眼神光灿灿的封印,眼中闪现一抹狠色,突然伸出皮包骨骼的大手,一把插-进了女子的后心。
滚热新鲜的大篷雪花溅了老者一身,高洁的纯白,配上刺目的腥红,那迎风摆舞的宽袍,宛若妖艳媚姬起伏的笑脸,如此醒目的挑逗,如此娇羞的嘲讽,让人看一眼便深陷其中。
老者的手缓缓从女子的身体中抽出,一颗鲜红欲滴的心脏被他抓在手中,那心脏仿若并没有意识到它已经离开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仍不辞辛劳的为那注定逝去的生命而跳动着,一丝丝血迹随着心跳从孔窍溢出,这颗心,竟然生有九孔。
故老相传,七窍之心者,皆为天资绝世、千古人杰,而九窍,有着世不可及的潜质,万亿年难遇其一,前途必将超乎预想。
一位本可以飞得无限高的慧洁天使,在她翅膀没有长成的幼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这群老者扼杀了。女子流下两行冰泪,眼中透彻的光亮越来越暗淡,最后带着对生命的留恋无奈的倒下了。
就在女子倒下的瞬间,整个冰原突然响起阵阵凄惨的抽泣声,刺眼的白雪霎时红艳,长空中悬浮出从未现世过的无上强者们血泪飘洒的影像,那些通天彻底般的雪峰,已经成了血峰,伟岸的红光直冲天际,其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嚎。
老者紧紧抓着倾世难见的九窍玲珑心,眼中已经不再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终在其他人冷酷的目光中,不舍的将它抛向祭坛封印的神光之中,而后,这支来时缓慢无比的队伍,以超过之前无数倍的速度急急的向天外逃去。
而当老者抛出的心脏接触到封印的刹那,原本五彩缤纷的神光顿时化作行将灭世的血芒,红云遮天、腥气翻滚之间,以勇往直前、撕毁一切的气势高飙天穹。
血光刺破了冰原世界,刺破了宇宙壁垒,一直刺入茫茫混沌未知的深处。
那些悲伤的哭声,不知何时变成了愤怒的咆哮,咆哮越来越剧烈,竟汇出一道道比山峰还要浑厚的血色闪电,这些闪电最后骤然合一,伴随天空那些虚影强者联合施展的惊世一击、猛然轰向红芒耀眼的封印;于此同时,滚滚混沌深处,宏大锋锐的光华撕碎无数天宇,带着隆隆震吼也朝着此处攻袭而至。
几股足以毁天灭地的伟力同时击打在血色擎天的封印上,狂暴之气交错纵横,惊世之威使整个冰原世界瞬间化成一片混沌,封印最终也砰然崩碎,仅剩下那座晶莹剔透的祭坛,祭坛上,除去一座粗糙的冰雕人像之外再无其它。
灭世后的浑茫之气尚未消散,又一道磅礴夺目的神光从遥遥时空急涌而至,那浩瀚的光明宛如大海一般,翻滚着刺眼的精芒将这片虚空尽皆淹没。
神辉浩荡,天地澄明,璀璨的光华似滚滚烈焰漫空飘洒,照亮了九州,照亮了四方世界,甚至把那遥远的异界都映照得耀眼无比。
在无尽光明的深处,晶莹的冰雕人像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如电的神光向四方迸溅,比之最亮的恒星都要刺目。
如江似海的光翻滚着金色的浪潮疯狂的融入那不起眼的雕像里,雕像,已然不再是雕像,它化成了一位挺拔英武的中年男子。
男子初时威势震天、睥睨八方,然而转瞬之间,全部神华内敛,仿若成了凡人一般。
男子向前迈出脚步,突兀的凭空消失,下一瞬间,他已然悬立在九州的苍穹之上。
挺拔的身姿高擎长空,男子的眸中内敛着深沉的悲伤和无声的愤怒,悲伤与愤怒越来越重,最后似是难以自控,他突然高扬双手,那座通透晶莹的祭坛显化而出,猛烈的朝着大地砸去。
协无上神威的祭坛在疾驰飞舞中越变越大,似乎要遮笼整片世界并将之毁灭,天海怒啸般的气势狂扫一切,所过之处全都化归混沌。
然而,男子似乎改变主意了,刚欲出手收回祭坛,就在此时,一道华彩炫丽的身影,猝然至于巨大的祭坛之下,那人影抬起纤纤秀手,一根闪着耀目神辉的手指叮的一声抵在了遮天蔽日的祭坛中心,霎时间精芒突现,恐怖的毁灭气息在小小手指与祭坛之间如雷爆割空般一闪而末,而不可思议的是,那根指头,竟把如天的祭坛震飞了。
男子表情闪过一丝错愕,他没有想到,无尽岁月之后,这方天地中除却当初那人之外,竟还有能够抵挡他含怒一击的强者存在,而且对方还是女子。
经此一举,男子的愤怒似乎已经消失了,神情略显颓废,悲伤之色溢于言表。他看着下方炫彩萦绕的女子,淡淡的道:“吾想知道,它,因何如此。”话落,男子一手平伸,数道神虹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纷纷交汇在身前,当光幕敛尽,一具石人出现在他手中。石人浑身断口遍布,显然是男子以法力将其凝聚,一旦撤出力道,仍将碎裂。
女子突见石人,神情一愣,随之似乎释然。她叹道:“灭世的浩劫,要将一切划归流沙,也许,它便是陨落于劫难中吧。”
男子微怒道:“不必造弄玄虚,哪有浩劫能够让它付出此等代价,是不是你们施展阴谋狠下毒手,它才死得这般凄惨,吾要这里整个世界为其陪葬!”
男子越说越愤怒,最后竟然大手一掀,将苍穹生生撕下一块,猛一发力,那片撕下的苍穹划出一串幽深的黑洞,呼啸着向女子罩去。
女子神色一凛,虽然初时将男子挥出的祭坛震飞过,但那毕竟是对方怒气之下随意的一击,而此时,笼罩而来的大片断裂空间所含的力道远胜方才的祭坛,平时挥手间可破碎的虚空,在男子绝强的伟力加持下,仿似苍茫巨天坠向大地,让女子产生一股无力感。
事到临头,女子只能首当其冲,她必须挡下这一击,要不然身后的大地必将生灵涂炭。
一声高亢的凤鸣响彻寰宇,彩光中的女子化作九头神鸟,浑身的光滑宛若滔滔烈焰,席卷着焚尽八荒的大火直冲向上方塌陷而下的天空。
断天狂啸,凤啼宏鸣,亿万生灵皆见一只巨大的九头凤凰与坠落的庞然天空对撞在一起,刺眼的光芒与不世的巨响霎时充斥一切。
当喧嚣散尽,人们只觉得方才世界已经毁灭,而现在所处的,是新生的一片天地。
当麻木的人们为还活着而庆幸的时候,战场处却是触目惊心的红。女子倒在血泊之中,周围彩羽零落,身上那些九色神光暗淡得近乎消失,她就那样躺着,但眼睛却闪着冷光,紧紧瞪视高空中将她重伤的男子。
男子眸中掠过不忍之色,他深知往事已矣,而下方能够舍死忘生护着这片土地的女子,必然也非大恶之人,他甚至对刚刚事情没弄清楚就下如此重手而后悔。
正在男子愣神的时候,背后突然龙啸震天,九条匹链割裂长空,如斩星利剑般从后方向他刺来。
男子眉头微皱,如此手段实属偷袭,他也不闪避躲开,而是突然一转身,硬生生受了那强大的攻击。
当动荡的余波散去,男子挺拔的身影依然傲立长空,只是身前静静悬浮着一排龙角,那是九只祖龙之角。而在不远处的天空,一条九头长龙绵延十万里,正怒视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看看前方的龙,又看看地上的女子,轻叹一声道:“九龙、九凤成双现世,实乃万宇之奇,或许你们长成后有与我一战之力,但如今年岁尚早,差距甚远,我无心毁灭,请告诉我,它,为何会如此。”男子说话之间,一手轻挥,将身前龙角引向九龙,另一只手前伸展开,这只手里依然是那座残破石人。
九只龙角光芒闪耀着回归原位,而后巨大长龙化作一位青年,他看着石人也如九凤最初那般一愣,之后怒道:“天地浩劫,世界沦亡,像你这样的存在莫非不知,还是故意取笑我们。”
男子一阵迷惑,在他印象中确实没有什么亡破世界的浩劫,他淡然道:“历来灾难,皆为人力而起,吾确不知你所说的浩劫是什么。”
闻言,九龙与九凤不免愕然,略微沉吟之后九龙悲伤道:“浩劫就是像你说的那样,是人为的,我们这些生灵全都是试验品,我们不可能成长到能够与你相抗的时候还活着,制造浩劫之人是不会允许太强的标本存在的。”刚说到这,九龙突然一惊,他们无法达到实力巅峰就会被扼杀,那对面这个人何以具有如此威能呢?他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闻听九龙话语似是恍然大悟,石人显然与制造浩劫之人有牵绊,想到此,他顿现怒色,随之神情一凛,对着九龙道:“吾从洪荒天界光明源海而来,此乃是一缕化身,你等称吾明帝即可。”
闻听明帝之言,九龙、九凤莫不惊讶,难道这天地之中,除了异界,还有一个叫做洪荒天界的地方。明帝的一缕化身就具有如此蔑视天地的威能,那他的真身简直不可想象,与洪荒天界的光芒对比之下,异界顿时黯然失色。
明帝似是看出九龙和九凤的心思,他叹道:“洪荒天界固然有深不可测的绝世人物,但你们有自身的血泪,而洪荒天界也有本身的悲情,比如吾之真身从诞生至今,都未能踏出光明源海半步。”说至此处,明帝高大的身躯竟显出一抹痛苦和凄凉。
九龙不可思议的与九凤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解的神色。而此时双方已不再敌对,九凤便欲升空与九龙汇合,但她伤得实在太重,飞到一半竟向下坠去。
明帝见此,神情愧疚,他急忙挥出一道澄澈的光辉,光辉柔若轻烟,卷着九凤的身躯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之后消去无踪,似是进入了九凤的身体中。
九龙见状,瞪了一眼正向地面下落的明帝,急忙飘身赶在明帝之前落于九凤身边查探。
九凤阻道:“他方才只是助我疗伤,现已无碍,伤势已经好转七成。”
九龙这才长出一口气,他不解的对已然立身对面的明帝道:“你的一缕化身既然有这样的修为,那你的真身必然更胜此身,那又为何化身在此,而真身却从来没有出来过呢?”
明帝听罢,凄然一笑道:“吾之命不由吾而已,吾诞生于光明源海,秉希望、理想、前程、命运等诸般光辉而生,但生吾的同时,在暗渊之洋中,秉死亡、阴霾、凄惨、绝望等诸多黑暗诞生了暗帝。光明源海与暗渊之洋分立于洪荒两极,致使光明与黑暗达到一种平衡,平衡之上载有一物,称轮回,其实,吾也不知轮回到底为何,但修为到一定得程度,便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但究竟在哪,却不得而知。在轮回的压制下,光明源海和暗渊之洋加之吾与暗帝永世对立于洪荒天地之间,生生相克,不得解脱。”
听至此处,九凤不解道:“平衡已被固定,轮回如此强势,那你的化身是怎么出来的?”
明帝苦涩道:“吾自诞生之始,便承受着恒久的孤独,虽然修为逐渐增长,但再强的力量也打不过寂寞,吾最终败在无尽头的时间之下,欲灭灵识摆脱孤独。但就当吾即将彻底湮灭之际,光明源海竟弥漫出从未出现过的奇异色彩,那些色彩有着无法形容的美丽,吾之最灿烂的光辉也万万不及,那光彩不是华丽、也不是朴素,不是平淡也不是绚烂,它们围绕着一位白衣女子,女子飘然曼妙,眼中有着深不见底的悲悯之色。在那位女子白衣轻摆之间,吾所在之处竟然时光倒流,当回到吾自毁前最佳状态的时候,那女子一挥手,竟将吾自过去之中移至现实,此等手段仿似幻想,吾当时便呆立一旁,怔怔的看着她。”
此时,九龙与九凤也不禁骇然,他们顿时又深深的理解了一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含义。
明帝接着道:“后来那女子对吾说,即使吾消失,光明源海还会诞生新的明帝,她路过这里,见吾修行不易,这才现身阻吾自毁,她说在无尽岁月后,将有惊天大事发生,万事万物都会产生变数,吾届时便可得机解脱。她悲悯于吾的命运,便赐下一具化身,她说将把化身安置在遥远世界之中,用斩断因果的阵法封印,待到时机,自会破印而出,而吾便可凭借化身中的一丝灵识,行走于洪荒之外,再待到吾之化身与惊天变数交汇,届时方可产生真身脱困的机缘。”
“她究竟是什么人?无尽岁月后的惊天大事是什么?”九凤实在抑制不住,出声询问道。
明帝也满脸迷惑,他沉吟道:“她只告诉吾方才说的这些,其它什么也没讲,而且,还未等吾询问,便凭空消失了。”
九龙和九凤都很失望,惊天大事肯定不会是假的,那样超脱的女子没理由说这样的谎话,而且,明帝化身与化身破印而出也证实了其所言不虚,那惊天大事说不定会改变九州世界的命运,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无所谓,但现在知道会发生将影响本身世界的事情,而不知其内容,难耐之感让两人近乎抓狂。
三人沉默良久,之后九龙奇怪道:“你的化身一直处于封印,与那具残破石人有什么关系?”
明帝静静凝视着手中的石人,神情参杂着悲伤、愤怒和敬佩,他唏然道:“当吾化身出世,吾一丝灵识便可与之共融,吾虽不能动不能言,但视线所及的东西还是能够尽收眼里的。漫长的岁月,吾通过化身只看到冰山和雪地,但终有一日,吾发现一抹意外的景色,那是一个身着灰袍的男子。他来到吾的封印之前,将一把长剑插在对面,那长剑泛着锈色,青碧古朴,仿似荒古中无上神明墓前的翁仲,茫茫的高山雪原,在那一剑入地的瞬间顿显苍凉。那人单手执剑,另一只手划出仿似刻镂着天地真髓的轨迹,一幕幕星河倒卷、天华倾泛般的影像在他挥手之间呈现,演尽万综玄奥的画面纷纷如袅烟流水,全都敛入长剑之中,之后那人便如神我寂灭一般不动了,吾知道,他是在蓄藏力量。不知过了多久,灰袍人猛的抬起了低垂的头,眸中蕴着可让诸神辟易的无上魔芒,吾甚至有他能注视到封印中吾神识的感觉,他骤然出手,挥出了吾毕生难忘的惊天一剑。那一剑,将吾最骄傲的自信刺伤了,那是穷极亿万星宇的繁华,那是衍变无尽蛮荒的寂寥,那一剑是如此的庄重、盛大、威严,狂荡浩涌的玄黄之气仿若不在眼前,而是来自过去和未来,那把朴旧的古剑竟似梦幻般穿越了茫茫岁月,被青袍人恰到好处的在此刻握住,稳稳的劈在了困束吾化身的封印之上。整个冰雪世界在那一剑的威严下砰然破碎成一片混沌,然而,封印却未能毁去。青袍男子仿佛并不意外,他古井无波,在祭坛前再次入定了。”
九龙与九凤静静的听着,即使没有亲眼看见那惊天的一剑,但能让明帝如此叹服,其威势也可想而知了。
明帝继续道:“划归混沌的世界,后来又奇迹般的复原了,然而,在世界大成的瞬间,吾化身中竟多出了一缕陌生的神识,吾感到那神识并无敌意,便静待观察,那陌生的神识,就是青袍男子。原来,青袍男子与数十敌人厮杀于茫茫天外,惨烈的战斗进行很久后,敌方溃败而逃,青袍男子一路追杀,迷失在了虚空之中,无意间进入冰原世界。他看出整个世界就是一座封印,惊讶之余探寻至祭坛处,一剑震碎整片世界,借着封印之力再次凝聚时的一丝间隙,将一缕神识勉强送了进来。”
“他究竟是什么人?”九龙问道。
明帝想了想,道:“他自称始君,至于是否还有别的名字,吾不得而知,不过,以他的修为来看,或许他诞生的时候,你们这片世界还未存在。”
“那他和你都说了些什么,他就是那个石人吧,他又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九凤不解,皱眉问道。
明帝道:“其实始君在挥剑斩封印之前身有重伤,他送入封印中的神识微乎其微,沟通起来较为艰难,而封印可断绝因果,也就是说,始君的这丝神识,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完全是凭借本能行事,而外面的本体,大概以为这丝神识已经湮灭,伤势复原后,便急急离去了。而吾为了不使那丝微弱的神识过多耗费,只问了少许基本事情,那丝神识陪伴吾无尽岁月后,最终飞散了。但吾对此十分感恩,在出离封印后,以光明之力搜寻始君气息来至此处,但不想,吾所看到的,竟是这样的他。”明帝看着手中的石人,声音有些颤抖。
九龙、九凤这才明白,为什么明帝因石人会愤怒和悲伤,一个孤独寂寞无尽岁月的人,在摆脱枷锁之后,怀着喜悦的心情去找寻陪伴过他的唯一朋友,而找到的,却是几块碎裂的石头,其痛心悲愤在所难免。
三人都沉默了,就在九凤刚想问明帝是怎么破封而出之时,天空突然神芒闪耀,一颗巨大的恒星急坠而来,那巍然的光团下,几道如山的身影正欲止其势,但收效甚微,正待明帝三人刚要出手相助,一个窈窕的女子,拖着漫天的光彩飘然飞至,似拂灰掸尘般向那庞大的光团妙手一扬,气势磅礴的巨芒犹如冰块般碎成漫天光雨,一闪后消散无踪。
天空再度平静下来,众人发现,除了那试图阻止巨光坠落的几道身影外,他们对面的遥遥虚空中,悬立着更多的人,显然,那光团就是那些人催发的,而那些人,正是冰原世界曾出现的数位老者,他们,是异界的祖神。
在异界,有一本传承无尽岁月的古卷,名为《山海经》,书中的文字起初无人识得,经过长期的破译后才逐渐读懂。这本书描绘诸多玄奇奥妙的事物,但那些事物云里雾绕,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异界智者经过漫长的研究,得出此书记载的并非此间几个世界的结论,但究竟是什么世界,却不得而知。
《山海经》分《山经》和《海经》两大部分,异界智者在破译一些描绘性文字之时,往往不知所云,慢慢的,它们推测出,在《山经》和《海经》之外,应还有一部《图经》,《山经》和《海经》所阐述的内容,都是对《图经》的解说。
此结论一出,诸多强者沸腾,如若找到《图经》,或许能破解出很多秘密,说不定能寻到书中描绘的世界,于是,有人便开始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无尽岁月后,终于有异界祖神在九州世界中的一处废墟里得到了《图经》中的一页。
经过异界智者们费尽心思破解,最后迷迷糊糊的弄懂一个大概内容。其意为:在一个神圣的地方,有一片没有尽头的天堂,天堂中生活着至高无上的希望之神。希望之神广爱无边,指引着所有生灵开创文明。无法记知的时光中,伟大的希望之神一直无私的为众生而付出,最后终于累倒了,陷入深度沉睡。但希望之神早有预感,他在沉睡之前将一个惊天动地的希望,存放在圣洁的透明世界,最虔诚的膜拜与最高贵的心血是开启希望的钥匙,当希望出世的时候,芸芸众生都要回避它的光芒,它自己会将无与伦比的光荣和力量赐予对它膜拜献祭的生灵。
异界祖神们,依靠那一页《图经》的指引,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了存放希望的世界。
又在九州世界中抓了无数男女,然后根据《山海经》中的描述,将诞生最尊贵心血的预兆强行施加到那些男女身上,每一种预兆都是非人的折磨,那些男女死亡不计其数,最后终于有人生下了一个合格的孩子。孩子降生后,异界的人便把他的父母统统杀死,然后自主培养这个婴儿,给她灌输为了异界奉献一切的思想,最后骗其去献祭。
那个存放希望的透明世界,就是冰原世界。那个被异界骗去献祭的人,就是被挖出九窍玲珑心的女子。而那位伟大的希望之神,便是明帝。
这的确是一个大大的讽刺,这讽刺之中又含有九州世界的悲情。
一页《图经》,宛如飘渺的传说,引人内容中包含着些微的现实和弥天的虚妄,它骗去了异界无尽岁月的心血,骗走了九州无数男女的生命,唯一庆幸的是,它没有给异界带来什么光荣和力量,却让九州多了一个强大的朋友。
当那些异界祖神们献祭之后,便按照《山海经》中描述的内容,去回避“希望的光芒”。他们怀着兴奋的心情等待着“无与伦比的光荣和力量”降临到自己头上,然而,“希望的光芒”敛去多时,他们依然如原来一般“平凡”,不由得心急起来,于是纷纷四处查看。
而九州祖神们,在明帝出世的宏大光辉出现的时候,留下九龙和九凤坐镇,其他人也到天外去查看。
当异界祖神在虚空遇到九州祖神,便认定是他们破坏了“希望”,于是大打出手。他们一路杀向九州世界,欲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报复。
由于异界祖神人数众多,九州寥寥几人根本拦不住他们,当到达九州外围,异界祖神们将法力加持在一颗巨大的恒星上,欲向大地撞击,而九州祖神则在下面向上推,但双方力量差距悬殊,九州祖神阻止不了恒星下坠之势,正在焦急关头,那位携漫天光彩而来的女子及时出手,这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明帝突见空中华彩飞扬的女子,惊疑之色一闪而逝,因为他天生具有一些记忆,而记忆中,恰好有这样的一位女子,他冲天而起,于女子身后不远处站定,对着女子道:“凡女。”
女子徐徐转身道“明帝”,随即露出一个清空而温和的微笑,而她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最高渺的星辰之上,有着天成彻悟般的悠然。
“凡女、明帝”,在场诸人都在心底默忆着这两个名字,明帝他们毫无印象,但凡女,却在每个人的心湖之中激起了千层的涟漪。
故老相传,双瞳重彩,看破世间之本,可视万法之基,于芸芸众生起始而成,此后归为凡之极尽,成凡而非凡之人,名凡女。
思及这个传说,所有被凡女这两个字触动的人都向那嫣光旋绕中的女子望去。
那是一张空静婉柔的容颜,在燎烟般的尘外之光陪舞中,仿若幻境里最完美的梦想,让人自愿的放弃一切矜持,为她奉送毕生炙热的芳华,而她,从来不会接受任何外来的精彩,即便倾尽万宇的繁荣,也抵不过她偶尔外放的一丝芬芳,她生来似乎只是带给众生不容谛视的美丽,只供企慕,只可仰望。
她穿着流璎滑珞的偏偏彩裳,身后九道如云的飘带在变幻的炫光中飞扬摆舞,那漫天华丽的光辉,也仿似迷恋于她的美丽,它们在用自身最高贵的光华来奉献给至高无上的神女。
她的头上插着一支娇艳欲滴的花朵,她的眉心有着如花一般鲜红似血的浮纹,那含笑曼妙的眸中并不深沉,而是浅若净水,清可见底,她的每只眼中,竟生有两个瞳孔,双瞳重彩,她,正是传说中的凡女。
当众人看到女子眼中那双生的瞳孔之时,凡女已被确认无疑。此时异界祖神不免有些心慌,刚刚凡女可是轻手一挥便破去了他们合力的一击,其实力定是功参造化,而且,她明显站在九州一方,思量之间,异界祖神便萌生了退意。
凡女似是看穿人心一般,她脸上挂着轻柔的微笑,对异界祖们道:“你们去吧,我与明帝稍后会去你方世界一观,还需你们告知那些始祖辈的人物,到时可不要有什么意外才好。”
异界祖神虽然归心似箭,但表面却并不示弱,一位老者淡然道:“贵客将临,我界定然盛情以待,不会让诸位失望的!”话落,瞪了一眼九州祖神们,之后转身而去,霎时无踪。
明帝望着异界祖神们离去,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石人,心中多少有些矛盾,不管异界那些人出于什么目的,用了怎样残酷的方式,毕竟是因他们,自己的这具化身才能破印而出,而始君似乎是陨于那一方世界手下,他又不得不去异界讨饶一番。
凡女看了一眼明帝,也未多言,转身飘然而去。
明帝轻抚着石人,叹息道:“机缘难定,吾亦为之奈何,或许,在那惊天变数之下,还有你的一线生机,万法随然,去吧。”话落,石人又如最初被他收束而来那般,划虹飞去了。
明帝遥遥望了良久,最终广袖一挥,朝着凡女离去的方向追去。
而九龙和九凤,以及其他九州祖神,都欲同行,但天空中响起了明帝浩渺的声音:“你等不必来了,吾与凡女即使不敌,如若想走,他们也阻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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