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来找我的,是找我三哥的,是吧?”
和珅低了头不说话。两年多音训全无,岂能一下子回复旧时情感。
“三哥如今在父亲床前侍奉着,不得空,方才人送名贴进去,他根本看都不看就说回了不见,还是我眼尖,同他说是和珅,三哥才愣了下,说叫你等着,他忙完了才有空见你。”福长安半真半假的叹了一声,“是我怕你无趣,特特地赶出来陪你,想想咱们也是两年多没见的了……没想到你压根儿就不想见我——所以我才说,当年和你去打金川的若是我,你我二人就不至如此生分了。”他说话的时候是偏着头垂着眼,浓睫下淡淡的阴影使他仿佛又恢复了几分少年时的稚气,和珅心里一软,忙道:“没这事,我心里待你与当初一样的,只是你们家如今也是多事之秋,我若没事也不敢打扰——改明儿,得了空我们依旧一处儿,可好?”福长安心里冷笑着,面上却欣喜难奈地握住他的手:“我可是当真了,不许诓我!”
福长安足足与和珅磨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一个下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一面不耐烦地挥手斥退,一面才起身对和珅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我再进去催催他。”
出了门偏又慢慢地走,磨磨蹭蹭直到过了垂花门才忽然加快了脚步,装作喘着气的样子推门而入:“哥!”
福康安刚伺候傅恒饮了参汤,忙直起身子嘘了一声,将空碗交给侍女,才走出来悄声道:“怎么了?”福长安也忙压着声音回道:“哥,和珅在角门外等你,象是有什么急事。”
和珅突然来找他会有什么事?福康安心里一惊,起身就急着要走,忽然被长安拉住,摇了摇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听报二十四爷来了。说不得,得先好好敷衍一下。我已叫小厮把和珅留在耳房里暂歇,哥哥稍后再见不迟。”福康安不自觉地颦了下眉,却也无法可想——他这个弟弟两年不见,行事举止已完全蜕尽稚气,已然象个十足城府的相府公子。正想着,那厢裕亲王允泌已经携着二十四福晋招招摇摇地进来,身边跟着隆安灵安和嘉格格等一干人,福康安只得先按下急噪,啪地叩头行了个礼:“给王爷请安!”
“起来起来。”允泌虽然是康熙帝之子,但年龄比他的侄儿乾隆还小那么数岁,由于当年康朝九王夺嫡之争闹的厉害之时他还尚在襁褓,不仅避过一场浩劫,反成为康熙十来个阿哥中少有的福寿双全之人,不仅一直为雍正所喜爱,一应用度赏赐都与雍正倚为左膀右臂的怡亲王允祥一个样儿,活到乾隆朝作为硕果仅存的皇叔更是为当今所重,甚至因着他无子无人袭爵,将自己的四阿哥永容过继于他,如此尊贵的王爷,富察家又岂敢怠慢?
“我来看看你阿玛——别别,别惊动他……哎,这么的肱骨重臣国之栋梁怎么就病成这么副形容儿?”允泌掀帐望了望傅恒蜡黄的气色,摇着头出来,抹了抹眼角道。他的福晋章佳氏是续弦,如今正是二八妙龄,平日里允泌宠她宠地无法可想,此时便不甘寂寞,脆生生地出头道:“王爷又来了,傅公爷不是还没……吗——这病虽然沉重,我却瞧着还有救。”福康安心里很不喜章佳氏不合适宜的轻狂,因而只低着头不接话。福灵安却赶忙搭着问道:“福晋必有什么办法能救阿玛我们一定遵从!”章佳氏只是笑着看了允泌一眼,不正面答话:“这个方法么管保灵验的,只是不能和你们说,说了要坏事的!我得与傅夫人谈去。”“额娘如今在佛堂颂经,一贯不理事的,既是为我阿玛的病,福晋但说无妨。”福康安抿了抿嘴轻声道。
“啊呀,你么,更是听不得的。”章佳氏轻轻巧巧地一笑,道,“我自去佛堂找你额娘。”允泌也笑着纵容他的小妻,便对隆安等人道:“既如此便领她去吧。”
福康安直等众人走尽,心里对章佳世最后给他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有些发毛,却想不出她会与自己有什么瓜葛,又转身为他父亲掖了掖被角,命随伺的太医小心看照,便急步向耳房奔去。
公府层层叠叠占地极大,纵使福康安大步流星地赶到,推门一看,里面早已没了和珅的身影,一摸几上的茶展尚有余温便知尚未走远,转身想追,忽然家寿一溜烟地跑过来,急道:“三爷,您您快回去,老爷方才又犯急痰厥了,据说比从前几次凶险的多!”福康安脑子嗡地一身炸开——就离开这么一小段时间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当下顾不得去追和珅,抽出怀中锦帕,提笔写了几行字,又担心没凭没证和珅一贯谨慎不一定相信,想了想又将自己身上挂着的素色荷包一并摘了,急塞进一个小厮怀里:“送到驴肉胡同和家去,有一丝纰漏仔细你的皮!”说罢脚不沾地地一路狂奔回房。
福康安赶到内房里的时候,正听见傅恒直着脖子叫唤,又是“罢兵”,“议和”,“靖海”之类的胡说一气,竟是至死也没忘了国事军务。五个太医团团围着忙地不可开交,那傅恒只顾着挣扎咆哮,也不知孱弱的病体里哪还来那么一股子气力。四弟长安守在床边,已是哭成一团,嘴里只一个劲地叫“阿玛!”,傅恒却只是乱挥乱舞,瞪着眼吼:“康儿,康儿在哪?!”福康安心里一急,忙急步上前一把搡开长安,按住傅恒的肩膀:“阿玛,我在这。”福长安一时不察被推地一头撞上床柱,猛吸了口气,才将那股子心酸按了下来,抬头又是一脸哀戚,跪在床边不停抹泪。傅恒却似依然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扭动挣扎不止,竟是个回光返照的光景,终究是福康安眼尖,见傅恒手里死攥着个明黄封皮的物是,忽然福至心灵,忙开口道:“阿玛可是还有折子要上?”
傅恒象忽然定住了一般,半晌才哆哆嗦嗦地喊了声:“康儿?”福康安忙一把攥了他的手,柔声道:“阿玛……”傅恒象终于缓了一口气,瘫在福康安的肩头上平复下来,几个太医立即上前搭脉会诊。傅恒的身体却冷地象冰,如风中枯叶般凋零,那声音却意外地稳健起来:“我还有一封遗折要上,你……你务必要在我死后进呈皇上——只能由你,隆安灵安都不成……我死后你要时刻警醒着‘如履薄冰’四字——这也是我家家训,咱们富察氏有今天着实不容易……”福康安心里一酸,嘴里却道,“阿玛这病过了春,就不碍事的——”
“过不了!不能过!”傅恒忽然双眼放光,咬牙切齿地道,福康安心里一惊,他已经更靠进了他悄声在他耳边道:“你阿玛……老了——缅甸一战,其实是输了,输地一败涂地……所谓的缅王称臣纳供那是假的……就连罢兵议和,都是用钱收买来的……”福康安心中大骇,偷眼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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