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
“你这般聪明,应该知道这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先生,而是因为……”
鹤生如遭电击,不待他说完便猛地缩回手来,却不料这一次却被尧宁死死攥住,不肯稍松:“我知道你怕,你顾忌,你不愿意——那也没关系,我说出口了,便绝不后悔,无论你回应与否,我心可鉴。爱便爱了,俯仰之间,何愧于天地君亲!”这番“逆言”犹如炸雷,震得鹤生心头一颤,本想挣脱又恐怕他再大力便会使尧宁伤口崩裂,只得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
“我惟一错的,便是那一夜,到底伤害了我最爱最敬的人。所以这些天,我每一日每一夜都在悔疚痛苦的煎熬中告诫自己,绝不能再忤逆你分毫。哪怕你要远走高飞,我亦绝不阻拦。”
尧宁缓缓地侧过头仰视着他,眼圈泛红,泪光流转,像极了一头孤傲待援的小兽:“你是我的翅膀,有你我才有勇气翱翔。但是先生,若你执意要离开,我愿意自断双翅,愿意牺牲一切,只要你,原谅我那一夜的错……”泪水终于滚落,滴溅在二人紧扣的指缝之间,冷得像冰,却又烫得像火。
鹤生心乱如麻却再也不能对尧宁漠然无情,隐含痛惜地望着他,半晌方才哆嗦着唇道:“这,这到底有悖伦常,你行将鹏程万里,我又怎能随你……”
“先生,佛说因果,你便是我今世的劫。”事已至此,尧宁憔悴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解脱的笑容,“还记得方才你我见过的那句诗么?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没有你,我如自断双翅,形神俱灭,还谈什么鹏程万里?”
鹤生怔在原地,仿佛一直都隐有缺憾的心,经过漫长的煎熬与等待,终于被这世上最温甜的情感细细修补至纹丝弥合——若这世上真有前世今生,因果情债,大抵便是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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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宁面色苍白地步入宗祠,家福家禄连忙上前欲搀,他抬头一摆,缓缓地撩袍跪下。
家福双手递上线香,尧宁接过,垂目默祷,香烟缭绕之下,他憔悴的面容上的神情显出一种近乎肃穆的虔诚。
载振随后而至,在他身后站定了,凉凉地开口道:“你真以为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见尧宁背影定默,并不搭腔,便冷笑道:“诱捕行动虽乃载沣兄弟俩布下的局,我千方百计打听到了再告知予你,是因为你是惟一一个我们这边还在练兵处办事的人,是要你能以此立功,捧你掌握兵权,甚至更上层楼!利害关系你非不知,紧要关头却要倒戈甚至不惜赔上自己性命——我只问你,为什么?”
尧宁恭而敬之地将香插进炉中,方才起身屏退下人,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逼视:“几个痴心妄想要用暗杀推翻王朝的乱党分子,不值一惧。”
载振再也忍不住怒火,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尧宁的衣襟,旋即又推开狰狞道:“那什么值得?!就为了你那个老师?我早就知道你天生反骨,不好掌控,却没料到你蠢得会自毁长城!”
尧宁重伤还未痊愈,被这一推踉跄了数步,堪堪扶着神案站稳——蠢么?或许。毕竟青云直上的仕途之路,曾经是他全部的理想,可现如今,他竟一丝一毫的悔意都没有。
载振一指他手边的神主牌位:“你不是一直很想再现先祖的荣光吗?不是一直想趁着乱世如福康安一样建功立业甚至封王拜相么?可现在此事既已闹大,载沣不可能毫无所察,便是没有真凭实据明着对你下手,在他摄政之下你也再无飞黄腾达的可能。你的仕途,富察氏的前程,都被你亲手断送了!”
尧宁的视线顺势落在了牌位上篆刻的那几个鎏金大字上——皇清敕封文襄嘉勇郡王福康安神主位。他一扯嘴角,摇头叹笑:“那又如何?便是位极人臣,备极哀荣,牌位上却连一个可以同生共死的未亡人都没有。你又怎知纵使这一世叱诧风云,却受尽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人间八苦,到了黄泉他心中悔是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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