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夫特警长的声音里隐约透着点威胁,莫里森先生放在门锁上的手顿时缩了回去。
“躲开!”埃德加大喊一声。
下一秒,残酷的枪声划破了小镇的夜幕沉寂。
黎明就要来临,天边泛起血一样的红色。
雪还在下,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就算有些凌乱的脚印也很快被掩埋。
一辆福特轿车被开进车库,过几分钟,克罗夫特警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算进屋去睡一觉。
他闻起来就像是腐烂冷冻食品、过量烟草还有发酵过度酒精的混合物,头发结成一条条的,皮肤松弛地挂在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没精打采又颓废,跟一具活骷髅似的。
在那场浩劫里,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两个亲人,他的妻子和孩子。排山倒海的悲痛击溃了他,使得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可怕的折磨。他开始害怕回到这个家,往日里温馨热闹的家此刻冷清得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到处都是那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梅琳达的烹饪用具,托德的积木和漫画书,已经风干变质的纸杯蛋糕,还有门口的三双拖鞋……太多了,他根本无法把他们从自己的生命里剜掉。
几个钟头前喝掉的烈酒在他的血管里发酵,他好几次都要握不住那片薄薄的金属。酒精,是的,最好的酒精,能为一个失魂落魄的老男人带来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很快面前就摆满了一大堆空瓶。他打着嗝儿,唱着梅琳达曾经最喜欢的小调,摇摇晃晃地走完这段不算远的路,希望能在回去后,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做一个漫长的美梦,梦里有梅琳达和托德。他爱的人,他们只能透过这样的方式在那遥远的死亡之国再会了。
大雪深深地没过了他靴子的表面,就在他已经看到大门的影子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吃屎。
脏话已经憋在喉咙里,他用浑浊的双眼漫不经心地往地上扫了一眼,发现因为他的动作一只冻得发紫的手露了出来。
这一发现使得他的酒醒了一小半。属于警察的那部分天性迫使他迅速蹲下来——蹲得太快,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头也痛得像要裂开——胡乱扫开积雪,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倒在自己家门口,毕竟之前就总是发现流浪汉冻死街头的惨剧。
积雪很快被清除,露出雪中人的真面目:是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浅色头发……他小心地把她翻过来,看清她面孔的那一刻,剩余的那部分酒也醒了过来。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呼吸,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说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去往死后世界的路上。上帝啊,他这样感慨,恐惧地把手指伸到了她的鼻孔下,想要确认她是否还有呼吸。
梅琳达·克罗夫特,在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后,凭空出现在了他们家的门前。
如果她已经死了……光是想到这个念头,他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一个人究竟能被杀死多少次呢?在收到托德和梅琳达失踪噩耗时,他就已经被杀死了,留下一具空荡荡皮囊行走在人世间,此刻,若是梅琳达死在他的眼前,他连最后的灵魂火焰都将被熄灭。为什么要给他一点微弱的希望又将它夺走?他不可抑止地憎恨起自己,如果他今晚没有在外逗留,没有喝那么多的酒,那么他是不是能早点回来,早点带着他的梅琳达进去……颤颤巍巍的手指停留在梅琳达的鼻子前,冰冷刺骨的寒意侵入到骨头里,唯独没有他梦寐以求的气流。
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她的身体上没有外伤,她是死于冬日的低温。
克罗夫特警长搂着她冰冷的身体,就像抱着一尊大理石雕像,将脸颊埋在她的脖颈间,无声地哀泣。
眼泪从眼球里滚落下来,很快就在寒冷的冬夜里凝结成冰。他的肩膀轻微耸动,花白的头颅动也不动,只在喉咙间偶尔泄露一点嘶哑的悲鸣。
“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这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梅琳达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逃回来的?又是怎样绝望地被关在门外,等待她那永远不会回来的丈夫发现她的存在?
越是想象,他的心脏就越是疼痛——他是罪人,是杀死梅琳达的罪人,是永生永世都不该得到救赎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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